如果竹銀兒不管不顧地衝出門,那她就會因私竊宮中機密,掉腦袋。

如果她呆在原地繼續和王萍糾纏,不久後就會因百姓起義,掉腦袋。

反正出去也是死,呆在原地也是等死,她還不如搏一把。

“我知道。”

竹銀兒沒再自稱“奴婢”。

“但事態緊急,小女就算是豁出這條命,也要把皇上的性命放在第一位,還請王爺先核實過後再降罪於小女。”

或許是瀕臨死亡帶給她的勇氣,竹銀兒生平第一次,敢直視男人的眼睛。

媽媽說,表現自信的時候,要直視對方的眼睛,這樣氣場上才不會輸對方一籌。

“抱一。”

燕度的身邊一名隨從走上前,正是方才替他擋下木桶的人。

“王爺,都記下了。”

燕度從椅子上起身,緩緩走向竹銀兒。

沒有任何言語,但男人的眸子深不可測,竹銀兒盯著盯著莫名就虛了起來。

“你可知,你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你的腦袋掉千萬次,所承受不起的。”

男人的語調像千年冰窖,沒什麼溫度。

“小女明白的。”

竹銀兒點了點頭,語氣誠懇。

快點兒吧,也就剩沒幾分鐘了。

居水塢是遊園辦酒宴的地方,朱得康陪著新帝坐了船,賞了景,遊了園,接下來就會在居水塢短暫的歇一會兒。

一杯酒盞,片刻之間,喜事就會變喪事。

但竹銀兒又突然想到,從朱府到居水塢,坐馬車少說也有個十分鐘的距離。

除非現在馬不停蹄趕過去,否則......

竹銀兒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抬頭望向男人,希望他能為之所動。

可是卻聽聽到她不想聽到的話:

“可是,本王憑什麼要相信你?”

竹銀兒:......

燕度轉身坐了回去,語調散漫:

“即位大典,由朱大人一手操辦,百密無一疏,用得著你操心?”

雖然這樣說著,燕度的眼睛卻眯了起來。

竹銀兒感覺她輕輕地碎了。

王萍站在一旁,已經嚇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沒想到,竹銀兒知道宮宴圖被燒了。

她是怎麼知道她把宮宴圖弄丟的事兒?難道她知道……

還沒等她緩過來,竹銀兒下一秒說的話讓她腿一瞬間軟了下來。

她在胡說些什麼?什麼叫宮宴圖有毒,這言外之意不就是她在宮宴圖上動了手腳?

什麼又叫皇上性命危在旦夕?蒼天吶,這可是字字都能誅九族的份量!

她竹銀兒果真是天命克她!是想把她置於死地!

王萍越聽越荒唐,越想氣越不順,最終眼白一翻,暈了過去。

一旁的丫鬟嚇得不敢吱聲,但是眼見自家姨娘暈了,不敢不上前去扶。

一時間,前院亂作一團。

鬧哄哄的場面沒有吸引燕度,他的眼神還是落在跪著的人身上。

女孩瘦瘦小小一個,全身上下都溼透了,頭髮亂糟糟的,臉一半不知為何腫著。因為剛哭過的緣故,鼻子通紅,鼻涕時不時流下來然後又被吸回去......整個人邋里邋遢。

唯有一雙杏眼明亮如星辰,直直地望著他。

他有點好奇,一國之事,在她一個小小的婢女嘴裡輕描淡寫地吐出,輕而易舉就定了結局。

她怎麼敢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燕度不會承認那雙眼睛有莫名的吸引力,讓他忍不住去相信她說的話是真的。

只覺得女孩恰有其事的認真態度,讓他充滿荒唐的心思中,破出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燕度頓了頓,微微偏了偏頭。

而後在無人看到的角落,有幾道黑影迅速往外飛去。

但是在竹銀兒的視角里,燕度偏著頭,滿臉不信任她的樣子。

竹銀兒認命地垂下頭。

是啊,堂堂一位王爺,怎麼會相信她一介微末說的話?

她真是異想天開。

完了,媽媽,你總說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可是現在她鼓起勇氣自信直面困難了,為什麼迎來的還是不好的結局?

她有點兒想哭。

時間也差不多了,竹銀兒心如死灰。

早知道她回自已屋子裡好好享受生命最後的時光了。

那乾淨的被褥蓋起來一定很溫暖,她還沒安穩地睡過一個好覺......

然而視線裡突然出現一雙靴子,靴面是金銀絲線繡成的雲紋。

竹銀兒抬頭,男人身形高大,臉逆光看不清神色。

她聽見男人戲謔的聲音,

“這就放棄了?”

竹銀兒沉浸在後悔中,此時沒什麼心情搭理他,也沒有在乎自已頂撞階級的行為。

眼看女孩的頭又垂了下去,燕度擰了擰眉。

他還以為她有多大膽呢,看來也不過如此。

“抬頭。”

女孩一動不動。

“違抗本王命令?”

女孩一聲不吭。

燕度挑了挑眉,突然發現女孩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彎腰湊近了些,聽見女孩在自言自語:

“對不起,皇帝大老爺,我真的盡力了,但是你的弟弟不中用啊......”

燕度的頭頂掠過一道黑線。

他一把把女孩拉起身,剛想說什麼,卻發現女孩哭的淚流滿面。

“笨蛋”一詞不知為何硬生生卡在喉嚨沒出來。

竹銀兒像小雞崽一樣被人提起,驚恐地看著燕度。

方才瀕臨死亡帶給她的勇氣蕩然無存。

看見女孩膽小如鼠的樣子,燕度突然開始質疑自已為什麼要相信她了。

“你叫什麼?”

竹銀兒此時滿腦子都是城牆上一排腦袋隨風飄揚的畫面,加上風一吹,本就溼透的身子更加哆哆嗦嗦:

“我沒叫。”

燕度:......

“本王問的是,你,叫什麼名字。”

抱著一會兒結果必須有個交代,不能把人丟出去的想法,燕度耐著平生最大的性子,一字一句地問道。

竹銀兒這才反應過來。

“我叫竹銀兒。”

“朱銀兒?朱家人?”

“竹,竹子的竹。”

朱銀兒是她來朱家後才改的姓。

燕度不在意這些細節,將她丟給了一旁的抱一。

“帶她去居水塢。”

竹銀兒愣住了。

算了下時間,新帝差不多已經嗝屁了,現在讓她直接去居水塢,那不意味著罪名直接落到了她頭上!

她才不去!

竹銀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戳向抱一的咯吱窩,在對方呆住的時候,以平生最敏捷的身手,奔向她最開始嗤之以鼻的朱府——

然後撲進了燕度懷裡。

燕度輕而易舉地擋住竹銀兒,抓住了她的後領,像拎小雞崽一樣,把她拎到了馬車上。

同時把身上的披肩取了下來丟給了竹銀兒。

嘖,本事不大,挺會折騰,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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