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下的長椅,一半在樹蔭下,一半在烈陽裡,常萱在烈陽下看樹蔭,風吹過頭髮,感覺不到它的熱量。
屁股更是如此。
但身體的機能很誠實,她的頭溼了,臉溼了,衣服也早都溼透了。
她就這麼在家附近的公園裡,從最熱的午後兩點,坐到了烈日下山,路燈上場。
她想讓自已冷靜,或許烤乾了人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期間,面對路過者的指指點點,異樣目光,她全然沒有反應,像一尊會出汗但不會動的雕塑,告訴他們什麼是專業。
只有常萱自已清楚,中間有幾次她差點暈厥,但都被她強撐住了,這個時候她反倒希望自已的身體素質沒那麼好,或許暈一覺醒來就什麼事也沒了。
她現在的狀態就像醫生判了她重症,但具體到了什麼程度,得等化驗報告出來才知道。
而等待的過程,往往才是最煎熬的。
“喝點水吧,烤了一下午,你看你都成什麼了,烤魚乾呢。”
常萱麻木地側抬頭,是一臉陽光的溫文弘,他盯了自已一下午?
她沒有問,虛弱地接過他手中的運動飲料,瓶蓋已擰開,當她把瓶口對準嘴時,她才發覺自已的嘴唇乾巴巴的,估計還泛著層層的鹽光,像在沙漠乾枯了好幾天。
溫文弘一臉心疼的在她旁邊坐下,目視著前方,柔聲道:“現在願意說說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是誰?”
說到這,溫文弘才轉過來,盯著她,“有什麼事情解決不了的,非要這麼折磨自已?跟我說說好嗎?”
常萱對了他一眼,轉開頭,像剛才的他那樣,目視遠方,有風吹過,她終於感覺到了夏日厚重的熱量。
過了一會,她平靜道:“你今天跟了我一路吧,你有看到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嗎?”
溫文弘搖搖頭,正想問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常萱自已回答了:“他是在車裡,當著我的面憑空消失的。”
溫文弘的手裡也捏著一瓶運動飲料,聽到這話,他的手不由一緊,瓶身發出咯咯按癟的聲音:“你沒開玩笑吧,這怎麼可能?”
常萱看向他,梨渦半張,淡然自嘲:“你覺得我像開玩笑嗎?”
溫文弘就像遲鈍的機器,逐步緊張起來,呼吸緩緩加重,眨眼的頻率明顯加快:“但,但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也許,也許是時光機什麼的,時光穿越的時間到了他也會突然消失,就跟在MVR裡離開差不多。”
“時光機?”常萱由自嘲變成冷笑,不過並不是針對溫文弘,而是認命,“別安慰我了,你怎麼不說他是外星人呢,時光機?我倒希望這世上真的有時光機。”
“怎麼沒有。你看天上的飛車,以前不也只是在小說電影裡的嗎,現在不也有了嗎?”
“那是因為有飛機在先,飛機能飛,車子是遲早的事。”
“那模擬機器人呢,在不久的將來馬上也要批次生產了,還有克隆人,這些技術也早都成熟了,一個時光機算什麼。”
常萱沒再跟他爭論,權當他的安慰。
“我知道你不信,你能告訴我他叫什麼嗎,我可以找人問一下他究竟是什麼情況。”
常萱喝口運動飲料,緩緩起身道:“謝了師哥,我沒事,我想先回去了。”
溫文弘跟著站起想叫住,但見常萱往左不是回家的方向,便忍住了。
他一邊拿手機給孫悟空頭像的“猴哥”發了條微訊,一邊遠遠跟上。
很快猴哥就回復了他,說沒有,反問他怎麼了?
而溫文弘剛才發的內容是:猴哥,今天有做實驗嗎?
見沒有,他抬頭看眼走遠的常萱,又發了一條:你能證明我們當下是在現實還是在MVR的虛擬空間裡嗎?
猴哥先是回了個猴子笑臉,接著反問:如果我們是在MVR裡,我們能獨立思考嗎?
溫文弘第一反應是認同,但隨即搖了搖頭,把手機拿到嘴邊,直接發了條語音過去:“假如我有了主觀,連帶的你呢?”
“那將跟機器人有了獨立人格一樣可怕。”猴哥同樣語音回覆,完了問一句,“你今天怎麼了?怎麼突然關心起這種對你來說無聊的問題了?”
溫文弘沒有回答,因為常萱已經打上無人車走了。
他快速跑兩步來到路邊,他的銀色駕坐無人車彷彿跟他心意相通,幾乎同一時間停在了他的面前。
“跟上前面那輛紅色的。”溫文弘進車命令道。
“好的,公子,我已抓取到它此行的目的地,請繫好安全帶,我們馬上出發。”車載機器是個活潑的少女聲,聽它的聲音彷彿能看到它的臉,充滿著自信。
……
離開常萱家,陳松林一路猶豫,慢慢走回了爺爺家。
橙黃的路燈,像黑夜下的夕陽,靜謐而又溫馨。
遠遠的,他看見敞著大門的爺爺在石桌前跟媽媽下象棋,體態豐滿的劉嫂在一旁坐著,她手裡端著一個果盤,邊吃邊看,一家人其樂融融。
“松林回來了,吃飯了嗎,廚房還有點菜,我去給你熱熱。”劉嫂最先發現他,起身笑道。
她目光溫柔,彷彿在看著自已的孩子一般。
“吃過了劉嫂,不用麻煩。”陳松林跟著笑道。
其實他什麼也沒吃,午飯都沒吃,只不過剛剛在路上覺得口渴,買了一瓶水,本就感覺不到餓的他,喝了水後,更不想吃東西了。
“爺爺下棋呢,我先上去洗漱了。”
“你等會。”
陳松林想就此逃走,陶夢靈叫住了他,“正好大家都在,你自已說說吧,你跟那個常萱,是叫常萱吧,到底怎麼回事?”
陳松林此時站在屋簷下,差兩步就進屋了,生生頓住,轉身,他先看眼爺爺,爺爺盯著跟前的棋盤,似乎在專心研究戰局。
他再看向劉嫂,劉嫂在微微的朝他擠眉搖頭。
最後看向媽媽陶夢靈,她黑著一張臉,自已又犯了什麼大錯似的。
他重新看回爺爺,難道是爺爺跟她說了,她連爺爺的話也不聽了?
“我都打聽清楚了,你那高中同學一年前就昏迷躺在醫院裡了,你們大學又不在一個地方,你什麼時候跟她好上的?”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啊,在MVR裡啊,怎麼了?”
“怎麼了?她一個昏迷的人怎麼去MVR,你老實說,是不是不想跟張鶴寧結婚故意找的藉口?”
聽到這話,陳松林反而大大鬆口氣,這理由不錯,總比跟他們說自已在MVR裡“見鬼”強。
但他不能認,埋著頭不說話,讓老媽自已腦補去。
“我就知道,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跟我說嗎,我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嗎?”
陳松林心說,你何止不通情達理,簡直就是獨裁,這回如果不是爺爺出面,你會好好跟我說嗎。
“說話啊,啞巴了?!”
就在這時,研究了半天棋局的爺爺拱了一個卒:“該你了。”
這明顯是在替陳松林解圍了。
陳松林滿懷感激地看著爺爺。
陶夢靈則撒嬌似地說:“爸,都是你給慣的,他都敢撒謊了你也不管管。”
“下棋下棋。”爺爺指著棋盤,然後嘆一聲,“算了,孩子長大了就由他去吧。”
“爸?!”
“下棋。”
陶夢靈緊緊拽著手裡吃下的黑棋,瞪眼陳松林,卻無可奈何。
陳松林高興得像飛上天的風箏,跑過來猛親了一口爺爺的臉頰:“謝謝爺爺,爺爺萬歲。”
爺爺像是有些害羞,嗔怪了一句:“沒大沒小。”
陳松林不管對面老媽如刀的目光,繞過爺爺去到劉嫂那,一把抓起,開心道:“劉嫂,廚房還有什麼好吃的嗎,我突然又餓了。”
劉嫂寵溺地拍拍他的胳膊:“好好好,劉嫂這就給你做去,想吃什麼跟劉嫂說。”
“不用了劉嫂,不還有剩菜嗎,隨便熱一下就好了。”
“剩菜今天不吃了,劉嫂給你做你最喜歡的糖醋里脊怎麼樣?”
“謝謝劉嫂,劉嫂最好了。”
“爸,你看,他這分明是在故意氣我。”看著陳松林屁顛顛的跟劉嫂進屋,陶夢靈氣道。
爺爺彷彿沒聽到,左炮平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