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葫蘆現在想要活命,就必須找到藏龍觀,叩響山門。哪怕當不成門內弟子,只要能有口飯吃,打柴挑水他也幹得了。
也該著張葫蘆命不該絕。在山裡沒頭蒼蠅似的轉了兩天兩夜,還真就被他找到了藏龍觀。
遠看這藏龍觀通體湛清碧綠,矗立在藏龍山深處的一片湖泊之中。日光一照,湖間霧氣蒸騰,恍惚間竟真有幾分世外仙境之感。
就這麼在藏龍觀門口死乞白賴地敲了兩天大門,張葫蘆終於是被觀內的道人們給捉了進去。
有道是山中僅一日,世外已千年。
避世許久的道人們聽了張葫蘆的講述,不由感慨萬千。遂破例收下張葫蘆,並賜了他一個道號,喚作龍虛子。
張葫蘆成了龍虛子,算是暫時脫離了山外的亂世。簡單學了些本事,之後便是跟隨師兄們日復一日地煉丹。
一個半路出家的農夫,本就不像師父與師兄們對化龍登仙如此執著。龍虛子到底是凡心未了。僅僅過了兩年半,在觀內就有些坐不住了。
自覺多留也是無益,龍虛子便打算拜別了師父與師兄們,獨自下山去闖蕩一番。
可就在他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的前一晚,卻被一個不經意間的發現,徹底震碎了三觀。
那晚,起夜解手的龍虛子路過煉丹房,在裡面發現了一座之前從未見過的大鼎。
鼎下爐火正旺,鼎內黑水翻騰,正咕嘟咕嘟冒著泡。大鼎周身散發出一種醉人的甜膩香氣。
龍虛子心生好奇,便湊近過去想要看上一看。這一看不得了,驚得他直接尿了褲子。
“媽的媽,我的姥姥!”
但見鼎內翻騰的黑水中,無數殘肢碎屍正隨著水波起伏,上上下下。
龍虛子被嚇得兩股戰戰,渾身冒汗,都不知道自已是怎麼回的房。
那大鼎內翻滾的屍塊如同夢魘一般,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自覺撞破觀內秘密的龍虛子顧不上打招呼,當即便捲了些應用之物,連夜逃下藏龍山。
可放眼天下,舉目無親。就算下了山,他孤身一人又能去哪兒呢?
龍虛子好似一縷幽魂,漫無目的地周遊列國,終於是在北魏的一間破廟裡發現了差點餓死的楚剎。
有了徒弟,龍虛子便覺著一顆心有了著落。
再然後的事情楚剎就都知道了。
師徒二人一路上替人看看風水算算命,順帶再收拾收拾作祟的鬼怪。好歹賺些盤纏,對付對付兩餐一宿。
現如今為避戰禍,師徒二人躲到了寧平縣。只因龍虛子在樓子裡喝花酒,敗光了最後一點兒盤纏。不得已楚剎整了一出孝徒賣身,這才招致此次牢獄之災。
“師父,那黑水裡的……”楚剎躺在地上,揉了揉眼睛。“吃了那玩意兒真能化龍嗎?”
“大人的事兒,你娃兒少打聽那麼多。”龍虛子叼著根稻草,一聲長嘆:“唉,想當初……”
龍虛子話還沒說完,那邊牢門開啟了。從外面進來兩個膀大腰圓的官差,像提小雞子一般把龍虛子整個給提了起來。
“師父!”楚剎抬了抬手。他想坐起來,可渾身實在是沒勁兒了。
“別叫了。你也跟著來!”
龍虛子和楚剎就像兩條破口袋,被官差們搭在肩上扛出大牢,塞進了一輛馬車裡。
馬車顛簸,不知駛向何方。
楚剎側頭看了一眼龍虛子。只見龍虛子盤腿端坐一旁,手上掐訣,嘴裡念著清心咒。
雖然一打眼看上去老神在在,似是胸有成竹。但額角滲出的汗珠與不斷跳動的眉尖,還是出賣了他。
這時馬車停了。還是那兩個官差,從馬車裡將師徒二人揪出,丟在了一座大宅門口。
楚剎和龍虛子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呢,就聽身後大門咯吱作響。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留著兩撇鼠須的小老頭從裡面迎了出來。
小老頭見到門口破衣爛衫,蓬頭垢面的師徒二人,忙命左右上前攙扶。
“董成在這兒給二位賠不是了。”小老頭笑眯眯地對著二人先是一抱拳,接著又比了個請的手勢。“快請進吧。我家老爺恭候二位多時了。”
董成?老爺?
楚剎被人攙著上了臺階。一抬頭,正看見大門上掛著的牌匾。
董府。
寧平縣除了縣令董義安,找不出第二個能住得起這麼大宅子的董家。鬧了半天龍虛子口中所說的貴人原來是董義安。
可是這縣令從大牢裡撈兩個落魄道士,帶進自已家裡是為什麼呢?是家裡死人了?還是有妖物作祟?亦或是二者皆有?
這些疑問直到楚剎看見堂內滿桌的酒食之後,便通通被拋往了九霄雲外。
“二位請慢用。待我前去稟告老爺。”董成微鞠一躬,轉身往後面去了。
慢用?慢了的是孫子!
楚剎和龍虛子此時也顧不得什麼臉面了。筷子夾不起來就用手抓,勺子擓不下乾脆端起盆喝。
二人這兒正吃的昏天黑地,董大人跟著董成,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董大人見這師徒二人吃得正起興,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轉頭吩咐董成去準備洗澡水。
楚剎壓根兒沒理董大人,仍在低頭吃喝個不停。
龍虛子比楚剎好點兒。他一口飯菜還沒嚥下去,鼓著個腮幫子,起身對著董大人施了一禮。
董大人也沒計較。只是擺擺手,示意龍虛子坐下繼續吃。
酒足飯飽,又在董成的安排下洗了個熱水澡。重新換上一身早就預備好的乾淨道袍,師徒二人這才被領進了書房。
屏退左右,董成帶上門出去了。屋內現在只留董大人,楚剎和龍虛子三人。
這是準備要談正經事了。
“實不相瞞。老夫有一么女,名喚嫣怡。”董大人捋了一把鬍子,起身走到桌前。“年方二八,正到了出閣的年紀。只是最近……”
么女?看董大人滿頭白髮,怎麼著也得有六十了吧?那他這身子骨可不錯啊。
楚剎沒吱聲,一雙眼睛在董大人身上咕嚕嚕轉了個遍。
“大人但說無妨。”龍虛子示意董大人繼續說。
“只是最近得了怪病,時而清醒時而糊塗。老夫遍訪名醫高士,使盡了法子卻也不見好轉。”董大人面露悲慼之色,說著說著竟跪了下去。“那少將軍齊運非是凡夫俗子,道長敢與他過招,定然不是金蘭堂之流的江湖騙子。還請道長憐見,不吝救小女一命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董大人堂堂一縣之長,要不是實在沒轍了,怎麼著也犯不上向一個老道下跪。
龍虛子哪受得了這個啊。按他的說法,自已是命淺福薄之人。冷不丁被當面這麼一跪,怕是要倒黴大半年。
“大人快快請起!貧道實不敢當。”龍虛子直接從椅子上躥了出去,一把就將董大人從地上拉了起來。“小姐現在何處?大人可帶貧道速往。”
董大人連連點頭,拉著龍虛子就朝門外走去。
來活兒了。楚剎也背起師父的破布兜子,在後面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