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角色

這幾天，姜薇找尋著機會。或許自認為科班畢業，起點更高，骨子裡還是有些心高氣傲。即使沒什麼門路，也不想去演沒臺詞的背景板。更重要的是毫無存在感的背景板並不能提升演技，只會白白浪費時間。

訊息都快要看爛了，終於讓她在幾百人的通告群裡找到了有幾句臺詞的群特。要求是女性，25歲以下，面容姣好，身材纖瘦。

姜薇自信地投了資料，她相信自已能拿下這個角色。

有臺詞意味著肯定有很多人爭搶，可爭來爭去，也是些非科班想要進入娛樂圈的新人，一般有些演藝經驗的人瞧不上這樣的小角色。對比競爭者，姜薇還是相信自已的學歷和樣貌體態更具優勢。

不出所料，幾天後姜薇接到了劇組的電話，通知她明天來劇組報到。

第二天一大早，姜薇就來到劇組。劇組很熱鬧，到處都是忙碌的人群和數不清的裝置。有人領著她進入化妝間，安排化妝師給她化妝。

再拿來了劇本，薄薄幾頁。姜薇翻開，沒幾分鐘就看完了，頓時心下了然。

難怪直接讓她化妝時看劇本，確實沒幾句臺詞，也就一兩個鏡頭的內容。

這部戲是個古偶劇。劇情算不上新穎，很常見的傻白甜女主和高冷男主的經歷種種曲折最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愛情故事。

不過，她要扮演的角色是個王府小丫鬟，自然沒有和男女主演對手戲的機會。

和她演對手戲的是王爺男二號，劇中的最大反派。性格前期兇狠殘暴，好色放蕩；中後期愛上了天真善良的女主，採取種種手段妄想得到女主的心，倒是變得痴情專一，最後為救女主而死。妥妥浪子回頭變忠犬的角色，前後反差感極大，向是觀眾罵的最狠也最心疼的悲情男二型別。

很不湊巧，姜薇要演的這個小丫鬟就是塑造反派男二好色放蕩的墊腳石。因為長相漂亮清純，被男二看上，當場扛走。

原著小說裡最終成了無數小妾中的一員，再沒出現過。

姜薇仔細的研讀劇本，之後眉頭輕皺，面上是難以言說的迷惘。

這劇情，是不是太不合理了？

她要演的這個丫鬟在被反派王爺扛在肩上帶走時，居然敢大喊大叫，拼命掙扎，就為了凸顯反派的殘暴，冷血和無法無天。

這類似強搶民女的戲碼大機率是想激發觀眾的同情心和憤怒感，但絕不符合人物設定。

這個王府的丫鬟，她自是瞭解自家王爺的性格殘忍，怎麼可能生出反抗的勇氣。難道不怕惹怒主子，直接被處死？

古代封建社會，主僕界限分明，主子想要她一個丫鬟不是一句話的事，還有什麼掙扎的餘地。

丫鬟遇到反派的時候是柔弱害怕的女子，等到肩上就開始手腳並用地掙扎，這種巨大的割裂感真的不會讓人出戏嗎？

姜薇越想越覺得荒唐，她抓著劇本的手無意識地收緊。

她暗示自已：應該按照劇本來拍，人物設定那都是編輯的事，和你認為的設定有什麼關係。你只要負責把寫好的人物表現出來。

可是，可是這個角色不該是這麼離譜的表現。

她可以害怕無助，可以不甘屈辱，但絕不該掙扎反抗。

因為她不是小說裡勇於鬥爭的女主角，可以張揚肆意，光芒萬丈。耀眼到所有人都愛她，永遠有人保護她。

她只是封建強權制度下的犧牲品，美貌成為了扼殺她餘生的毒藥。她將一輩子衰敗在一方牆院裡，宛若漂亮的飛鳥被困進藤蔓纏繞的囚籠。

姜薇心莫名開始刺痛，無可遏制帶入這個角色。不過是寥寥數語的劇情，她彷彿就窺探到那個女孩的慘淡的未來。

她曾經保證過會認真對待每一個角色，這是底線。

姜薇握緊劇本的手驀然放鬆，內心是孤注一擲的決然：試試吧，換個方式演，演出那個角色真正該有的樣子。

她又將看過多遍的劇本翻開，重複的記著那短短的幾句話，思索著如何將人物的情緒完美地表現出來。一個輪廓隱隱顯現出來。

等了良久，才有人喊她去拍攝。

姜薇站好位置，四周是正在調整機位的工作人員。她見到了導演，長得很兇，臉上的表情也很暴躁，看起來應該是被拍攝折磨得不輕。

她的心忽地慌張，擔心汗水把妝打溼，只好不斷做心理建設。

男二林霄然站在不遠處，有人正在為他檢查著裝。他抬眼就看見了安靜站在那裡的姜薇，不由的一怔。

雖然是素衣素飾，卻沒淹沒那張乾淨清純的臉，妝畫得很淡，越發惹人心憐。

真漂亮！他忍不住感慨，沒想到這樣的小角色，劇組居然能找到這麼漂亮的美女，還挺花心思。

掃了眼四周，不少人都偷偷的望向姜薇，掩飾不住驚豔。還有人悄悄拿起手機拍攝，連因為拍攝不順的導演都露出些許滿意的目光。

折騰了好一會，終於準備好了。導演拿著對講機，喊道：“3，2，1，action。”

姜薇瞬間進入狀態，她小步小步的走在石子小道上，面色平靜。迎面撞上王爺，她立刻站在一旁，垂頭行禮：

“奴婢拜見王爺。”

她察覺到人站定在面前，來不及過多反應，一隻手用力抓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望向眼前的男人。

林霄然露出一個自以為殘忍輕蔑的笑容，但事實上僵硬得像個假人，勾起的嘴角壓根沒有任何殘暴的情緒。

導演盯著鏡頭，不悅的咬牙，也不敢喊停。這個林霄然是選秀出道，壓根不會演戲。但架不住人流量高，人氣旺。重演一遍都要好好哄著好好教，生怕他鬧脾氣不幹。所以一般過得去眼都不會喊停。

姜薇並沒有受到影響，她仰頭表現出順從和不安的神情。

林霄然乾巴巴地說：“倒是個漂亮的，不如收了做妾。”

和劇本描述的那個冰冷嗜血的聲音大相徑庭。

姜薇惶恐顫抖地說：“奴婢身份低微，配不上......”

還未說完，就被林霄然攔腰扛在肩上，又是生硬且一字一句地說：

“本王看上的人，可從沒得不到的。”

姜薇面上充滿了害怕與絕望，眼眸裡一片死寂。她握緊雙手，任由手心被指甲嵌入。

低聲哀求道：“王爺，我求求您，您放過奴婢吧。求求您，放過奴婢吧。”

這是劇本上完全沒有的內容。她要按照自已的理解演繹這個角色。

“咔——”

導演暴怒的聲音驚呆了所有人。

導演大聲問：“這個女演員叫什麼名字？誰找來的？”

沒一個人回答，大家似乎都被嚇呆了。

林霄然放下了姜薇，看見眼裡冒火的導演，心驚肉跳。

姜薇臉色慘白，冷汗直流，但還是儘量維持自已的情緒：

“導演您好，我叫姜薇。”

“原來是叫姜薇。”導演冒著火氣，言語裡夾槍帶炮，“你會不會演戲？劇本上是這麼寫的嗎？啊~，你看了劇本嗎你？看了劇本還敢給我演成這樣。不按劇本演，你是不是覺得自已可厲害了？”

“我覺得劇本寫的不對。這個角色壓根不敢反抗，她就是一個丫鬟，她怎麼敢掙扎？”姜薇似乎是忘了恐懼，神色嚴肅正色，下意識的反駁。

一時間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姜薇。

導演只覺得怒火攻心，他一把把劇本丟在地上：

“誰告訴你是丫鬟就不敢反抗了？我告訴你她就敢。沒理由，我說的。我說她敢她就敢。別覺得自已可聰明瞭，別人都是蠢貨。少在我這試驗你的想法，這麼多人沒時間沒精力陪你玩演戲遊戲。你說得對又怎麼樣？該按劇本演就按劇本演，整那麼多花裡胡哨的。什麼時候你是超一線了，大男主改成大女主別人屁都不敢放。”

“沒地位沒能力就按我說的做。”導演嘲弄地說，“你的想法是合理，可我不採納。別指望我誇你領悟力高。能演就演，不演就滾。”

姜薇餘光瞄見四周，好些人竊竊私語，臉上滿是嘲笑她的自不量力。

第一次被這麼罵，不是因為她理解錯誤，只是有人不允許她擺脫掌控罷了。

娛樂圈給上的第一課，向來踩低捧高，不紅的人沒資格說話。

憤怒，難過和苦澀如海水潮漲，一浪接著一浪。

姜薇垂下眼簾，遮掩所有的情緒。微不可聞地顫抖，低聲道：

“對不起，導演。是我耽誤大家了。請您給個機會，再來一次。”

導演把積攢的火氣都發洩完了，心情無比爽快。一個無名小卒而已，說得再難聽也沒人在意。

教育這種自以為有腦子的人確實很痛快，一個一個還把自已當個人物。他心裡陰暗地諷刺。

他順坡而下，冷著臉好似大度地開口：“再來一次，各部門準備。”

姜薇補拍了被扛在肩上的鏡頭，她如所期待的那樣，手腳不住掙扎，大聲喊著那些臺詞。

她好像要溺死在這個角色的失望裡。

“cut，很好，過了。”

除了姜薇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一遍過，糟糕透頂的表演一遍過，多麼諷刺。

姜薇木木地把妝卸掉，換回自已的衣服，去財務領了300塊的演出費。

她讓司機接她回去，待在車上，不再回想。

教訓她吃了，但不改。不是每個角色都需要墨守成規，也不是每個導演都死板暴躁。

姜薇是難過，但沒被這種小事情擊垮。娛樂圈進場的下馬威，以後更光怪陸離的事只會更多。

她穩住心態，把今天的事拋在腦後，尋找其他更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