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這什麼鬼地方。”

李寅枚站在綠幽幽的草場上環顧了一週,陰惻惻地腹誹。

猶記得他當年進入的那個落陰疊夢,裡頭亭臺樓閣應有盡有,還有許多小鬼,裝路人甲當氣氛組,顯得熱熱鬧鬧的,一點都不似這個夢境一般,空蕩蕩的能嚇死個鬼,可見這個陰陽無間師造夢的水平十分普通。

“你來做什麼?”

一聲低啞的問話傳來,從背後自下而上籠罩全身,李寅枚麻了,緩緩轉過身,一道黢黑的鬼影由地底鑽出來,面前站了個只有他一半高的黑衣小鬼,正張著一雙空洞的眼睛,望定他。

李寅枚被他空無一物的眼神冒犯到,心想誰怕誰,於是取下自已的腦袋,拎在手裡遞至與那小鬼同高:“找人。”

小鬼面無表情,沒有張嘴,低啞的聲音再次發話:“你找的,是人——還是鬼。”

李寅枚笑了,這哥們真當自已在演鬼片,一本正經地製造恐怖氣氛,他頓時有點不耐煩:“鬼鬼鬼,一個很漂亮的女鬼,見到沒有?”

黑衣小鬼的死人面紋絲不動:“陰陽梯——跨陰陽——破二界——現活物。”

“你莫要念口訣,倒是把我弄上陰陽梯……”

話還沒說完,小鬼便化作一道黑煙滲入了地下,李寅枚當場傻眼,敢情就給他撂這兒了?萬一找不到王新月,到時連出去都是問題。

正當他一籌莫展時,頭頂的圓月緩緩變做一個覆蓋整個天空的巨大黑色旋渦,一道天梯至漩渦中心垂落。

“陰陽梯……”李寅枚喃喃,然後他很快就陷入了十二萬分的惆悵,這天梯長的可怖,只怕要耗盡他近來好容易積攢的鬼力才能攀上去。

此時他才開始有些後悔,方才他對那隻鬼兄說話的聲音是不是大了那麼一點點。

(作者有話說:鬼與鬼的悲喜並不相通,VVIP享受八抬飛天大轎待遇,窮鬼只能自力更生)

無論是做人還是做鬼,李寅枚從來沒有過這樣大的運動量,更沒達到過這樣的高度,他使出全身力氣,一路向上攀爬的時候,嚴重恐高的他抓著搖搖晃晃的扶手,時不時回頭望身後的萬丈高空,都不曉得應該為自已的鬼生感到慶幸還是悲哀。

好不容易爬至頂端,陰陽梯巨大的漩渦中心,像一隻深不見底的黑瞳,帶著審判的目光,靜謐地凝視他,李寅枚鼓足勇氣,奮力向上一躍。

突然的明亮使他的視線出現短暫的空茫,但他很快發現,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空茫,因為這裡,不辨晨昏,不分方位,只是一片有著清軟柔和觸感的光團。

李寅枚心中叫苦迭迭,身下陰陽梯已然閉合不見,目之所及全無二致,他完全不知該往哪裡去。

冷靜思考片刻,他憶起千年之前他經歷的那個落陰疊夢,向陽界方向穿越時,似乎也有這麼一個層界,而這個空間既然沒有四維八方,那麼只要他朝著自已的上方去,就是陽界的所在。

想定後,李寅枚蓄足力,縱身向上一躍……

於是在這個特殊的光團裡,李寅枚憑藉鬼的質量優勢,如離弦之箭般竄了出去,很快便到了葬頭川的衍界,開滿彼岸花的這一層。

他不敢多作停留,對於一隻並不屬於這個專門製造的夢境的第三隻鬼來說,只要淌過葬頭川,便意味著彼岸。

不過他心中清楚,即便這只是葬頭川的虛影,其中的水流對於鬼魂的腐蝕力也極強,可以說,渡過這道河,與讓一個活人在硫酸液裡游泳沒什麼分別,若一定要有所不同,那就是雖然痛苦程度相當,但鬼可以邊遊邊癒合,最後帶著精神創傷全須全尾地上岸,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物理性創傷。

然而,李寅枚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跳了進去……

這簡直是李寅枚整個鬼生裡的至暗時刻,葬頭川裡,無數殘肢枯骨浮浮沉沉,怨魂哀嚎哭泣,淒厲呼喊,他們恨意滔天,四面八方都是尖利的鬼爪,拉扯他,抓撓他,啃咬他,摁壓他,恨不能將他吞吃入腹,一起墮入這無盡深淵,千方百計阻障他渡去對岸。

李寅枚全身上下的鬼軀無一處完整,他的眼睛被摳瞎了,又重新長出來,他的手腳被掰斷了,又再次接合完整,他的身體被掏出一個又一個窟窿,又自行恢復……

但只要他能重新視物,長出哪怕一手一足,他都堅持划向對岸,因為他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將王新月帶出這該死的夢境。

“王新月啊,你真是我祖宗,你最好記得在下對你的‘救命’之恩,若非在下今日捨身相搏,搞不好你便要被蹉磨成一隻植物鬼,永生永世做傻子!”

他一邊遊,一邊唸叨,就這樣七零八碎地游到了對岸。

他狠狠踹掉最後一隻死死拽著他腳踝的惡鬼,趴倒在岸邊,一支彼岸花隨風飄搖,擦上他的臉頰,李寅枚隨手撥開……毫無徵兆地,他整個人忽然倒翻跟頭,直直往另一個方向墜落,進入了通往陽界夢境的最後一層。

人世永珍浮光掠影,千年時光早已將李寅枚關於做人的一切記憶塵封。

但人性亙久不變,有時醜陋,有時又充滿著神性的光輝,那些愛恨情仇彷彿就在昨日,透著熟悉的陌生感。

再後來,他看到自已的過往,他的一生雖然短暫,但作為一個郎中,也算救人無數,最後卻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可嘆,可悲……

他自嘲一笑,毫不留戀地穿透這場鬧劇般的人生回放,向前方的陽間夢境墜落。

也不知墜了多久,李寅枚終於成功著陸,只不過是以頭朝下的姿勢來了個狗啃泥,連腦袋都摔得從脖子上裂開來。

鬼沒有痛神經,但在這種極強的衝擊力下,痛感卻是實實在在的。

李寅枚趴在地上好一會,都沒能爬起來,直到身旁傳來一聲尖叫,“啊——死人啦!!!”

“好吵。”

李寅枚抱怨了一聲,爬起身將腦袋裝好,才發現自已站在了一個人流穿梭的現代街道上。

剛剛尖叫的正是一旁穿著紅衣,提著菜籃子還燙了一頭雞毛卷的大媽,現在他的周圍還站了一圈圍觀群眾,正驚恐地看著他,見他爬起來,都集體往後退了半步。

李寅枚撣了撣長袍上的浮灰,淡定地對這些小鬼變的群演說:“大家都是同類,大驚小怪什麼,散了吧。”

雞毛卷大媽嘁了一聲,嘴裡嘟囔:“沒勁。”

話音剛落,這些群演就面無表情地一鬨而散,整個街道又恢復到先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情形,彷彿李寅枚的闖入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李寅枚四下環顧,然後就悟了,原來這個陰陽無間師並非水平有限,而是把造夢的造詣都體現在了陽界之夢這一邊,因為這城市的造景,其繁複程度真實得令人震撼。

他現在正站在一個繁華的內街路口,靠近大路的方向是豪華的寫字樓大廈,內街往裡則是居民區,看得出來這應該是大城市的市中心。

李寅枚死後,自從過完他的七七,便再也沒有到過陽間,雖然平日裡也能透過各種方式瞭解到陽間現在的情況,但哪怕是千年來的盂蘭盆節,他也從不曾親身去過陽間,因此這一回,算是他頭一次站在這樣現代化的街道上,看著滿目高樓大廈和來往車輛行人,他一時間很有些不適應。

更讓他困惑的是,偌大一座城,他該上何處去尋王新月呢。

他一邊想著,不知不覺便走了神,“哧——!”尖銳的剎車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媽的走路不看路,你找死啊!”一輛大越野的車頭險些懟到了李寅枚,開車的司機探出頭來大吼。

“啊對對對。”不如你試試看能不能撞死我,李寅枚皮笑肉不笑地將雙手攏進袖子,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抬腳便走。

司機被他挑釁的模樣氣得在身後連聲咒罵,李寅枚自顧自跨上人行道,視線頓時被街角一家賣小玩意兒的鋪子吸引,店門口掛了幾隻精美的風箏,最高處的一隻格外顯眼,因為上面畫了兩朵並蒂雙生花,左邊是一朵濃紫色的蘭花,而右邊則是一朵暗紅色的彼岸花。

他立刻大踏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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