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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生推開房門。
雷家三人正坐在桌邊,聽到動靜齊刷刷望向門口,眼睛都眯了眯,帶著一股殺氣,像是專門審訊犯人的判官。
雷玉真道:“你還知道回來?”儼然一副妻管嚴的模樣。
“說好今早到再去募兵的,害老子也沒去報到!”雷五臉上刀疤鼓起,大手一拍桌面。
雷海洋也是氣鼓鼓的,站起來又坐了回去,似乎不知道該對方生說些什麼。
方生乾咳一聲,道:“昨日迷路了。”
“迷路?”雷玉真一點不信,“謅都不會謅,這麼大個人你也好意思說得出口來!”
雷五道:“老姐,你瞧他一臉疲態,肯定逛窯子去了,整晚都在溫柔鄉里纏綿,要不是日上三竿那還捨不得回來呢。”
雷玉真點了點頭,看起來信以為真。
盯著方生,突然間就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枉我對你一片痴心,你混蛋,你臭不要臉!”
這哭聲聽得雷五眉頭大皺,朝雷海洋招了招手,二人同時站起身來。
來到方生跟前,雷五一手按在他肩膀上,悄聲道:“咱們找了你一晚上,她到現在還沒睡,趕緊去哄哄。”
雷海洋走到後面拍了拍方生屁股,似在催促他。
房門關上,屋中只剩下一男一女。
方生摸了摸頭,來到雷玉真身邊坐下,“四娘……”準備措辭撒謊。
自從黑老山逃出來,他一撒謊就不知不覺有了摸頭的習慣,似乎只要頭髮還在他心裡就能安定下來,潛意識裡就怕自已還是個光頭。
“我不聽!”雷玉真抬起頭來,淚眼婆娑。
“我哪有錢逛窯子,你別聽老五胡說。”
“你看……”說著摸出三十多個銅板來,“這還是昨天用剩下的。”
:咦,怎麼反而多了……
但見雷玉真撅著嘴,方生忍不住一笑,伸手在她唇上往下一刮,“豬鼻子嘴。”
雷玉真噗嗤一笑,噴出一個鼻涕泡來。
“錯怪你了,原來是水蛤蟆啊,還會吐泡泡。”
雷玉真哎呀一聲,推了方生一把,“煩死了!”
“你自已交代,昨天到底做什麼去了?”
方生本想說想起一位故人,便去看看,又怕雷玉真打破沙鍋問到底,遂道:“昨天去募兵,老五成了我沒成,心裡不好受,就在外頭晃盪了一夜。”
“那有什麼的,行行出狀元,你可別往心裡去了。”
看來這回雷玉真是相信了,方生暗暗吐了一口氣,點頭道:“好。”
心道:應付女人可比修煉難多了。
他昨夜在青熒燈的指導下進行昆達里尼,一直到現在,感覺就像熬了一夜論文,又困又乏。
但是與雷玉真的盤詰相比,還是覺得修煉來得輕鬆。
難以想象真結了婚會是什麼樣,情不自禁就打了個寒顫。
說起修煉,一開始青熒燈提出的方式是雙修,被方生斷然拒絕了,主要原因在於他過不了心裡那一關。
一想到那張狐兒臉,焦爛的身軀,便怎麼也提不起興趣。
而且方生當時也存有疑慮,因為他記得覺道沒有提起過這種修煉方式。
要麼就是青熒燈還有別的目的,要麼就是覺道真把自已當出家人看待了。
總之為了安全起見,方生目前能接受的修煉爻術的方式只有昆達里尼。
在青熒燈那魔幻般的手語引導下,方生很快就進入了狀態,冥想中感到尾骨處一癢,似有東西動了動。
他當時便嚇了一跳,猛地彈坐起來,手在臀後使勁摸了摸。
“我感覺到芥蒂了……”
青熒燈手語:別怕,將它當成自已的孩子,用意念愛撫它。
方生心領神會,重新進入狀態,漸漸感到身體內的能量一點點流逝,被芥蒂消化,直到渾身疲軟才停下來。
這跟他想象的截然相反,還以為修煉之後會神清氣爽,容光照人,結果卻跟要了老命似的。
:主人已經很有天賦了,換成常人,一次修煉頂多半個時辰,而主人德身之軀,本身能量充沛,一次修煉就是兩個時辰。
方生將信將疑,倒頭睡了一覺,醒來時感到體內有種強烈的膨脹感。
就像是有人在往自已身體裡打氣一樣,頗有些不適應。
總覺得自已好像高大強壯了幾分,內心也更自信了些。
頭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了自已在成長。
雖說方生貴為德身,也沒敢在修煉上怠慢,然而念及覺道的託付,他還是會感到羞愧。
從出黑老山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可說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想加入草軍還沒被看上,真是有力無處使。
方生變戲法似地掏出一把桃木劍,“四娘,你看這是什麼?”
雷玉真眼前大亮,訝道:“你從哪兒找到的!”
拿在手裡反覆觀看,愛不釋手。
看得出經歷過生死離別後,她對身邊的人以及物倍加珍惜。
方生隨口胡說,“一直帶在身上,忘了拿出來。”
其實桃木劍與匕首都是青熒燈帶來的,不止這些,還有覺道的方便鏟,雷五的柴刀都帶來了。
柴刀也就算了,其餘三樣東西都值得方生留下來好好保管。
就像雷玉真曾經說的那樣,至少是一份念想。
匕首代表了蕭娘,方便鏟代表了覺道。
二者在他心中或多或少,都佔了一定的分量。
“對了,房屋賃到了嗎?”
雷玉真搖頭,“太貴了,起價最少的都是三百文一個月。”
“剩下的錢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這時雷五開門走了進來,“不怕,有兵爺在,餓不死你們。”
方生知道他跟雷海洋又在偷聽,生怕自已把雷玉真哄到了床上去。
雷玉真道:“有口飯吃就不錯了,一個臭丘八還指望能賺多少錢?”
雷五倒不氣餒,哈哈笑道:“丘八賺不到錢,將軍呢?”
雷玉真呸道:“說大話也不怕閃著舌頭!”
“我這就去買只燒雞提前慶祝,你們等著瞧吧。”
“好耶!”雷海洋一聽有好吃的,一蹦三尺高。
“我可沒錢。”雷玉真捂緊錢袋。
“快拿來,好歹我也是個將軍,別讓我太難看了!”
“不給!”
“嘿!”雷五急眼了,上手就去雷玉真身上搶奪。
:這姐弟兩個真是對活寶。
方生莞爾,忽見雷海洋眉頭緊皺,捂著肚子蹲了下來,沒等他做出反應就倒在地上哇哇大叫起來。
“海洋!”
錢袋子掉落到地上,三人一起衝到了雷海洋的身邊。
雷五抱起他放到床上,“告訴五爹,怎麼了?”
“肚子……疼……”
“莫非是鬧蟲了?”
雷玉真焦急不已,“那你快去買藥啊!”
“什麼藥?”
“雷丸,使君子什麼的,快去!”
雷五走得匆忙,錢袋子也忘記拿了,回來時手裡卻拿著藥,方生猜測以他的性子,多半是幹了蠻事。
雷海洋服下雷丸,過了一會不見好轉,病情反而更嚴重了,在床上滾來滾去,嚎叫不停。
俄頃,嘴角竟溢位了血液,這下可把姐弟二人嚇壞了,方生見狀也是有些震驚,不知道好端端的為什麼會突然這樣。
問道:“他今天吃了什麼?”
雷玉真剛收住的眼淚,此時又撲簌簌地掉下。
“饅頭……鹹菜……”
“不行,我去找大夫!”雷五道。
“可是我們哪裡有錢?”
“你別管,老子綁也綁過來!”
到了這個時候,雷玉真似乎也不管雷五蠻橫不蠻橫了,只要能治好雷海洋,恐怕就算雷五去殺人她也不會阻止。
“還是我去吧。”方生道。
他身懷值錢匕首,到時候可以拿來抵押,極有信心會被收下來,再不行還有帝青珠。
連日來與雷家三人朝夕相處,不知不覺間產生了羈絆,竟甘願捨棄身上的寶貝。
雷五道:“你行不行,眼瞅著耽誤不了一點,你要是找不來大夫,我把你頭擰下來!”
雷玉真看了方生一眼,說道:“還是讓老五去吧,他有手段。”
方生看得出來因為自已先前落了選,後來又在外晃盪一夜,姐弟二人此時都覺得自已有些靠不住。
他胸裡也是憋著口惡氣,以前沒什麼本事就算了,現在空有一身本事卻無處施展,早已不是滋味。
這時便放下狠話,“要是找不來大夫,我親自把頭擰下來給你們當板凳!”
不由分說,摔門而去。
對門開著,青熒燈站在門口,見方生怒氣衝衝看也不看自已,上去拉住了他,強行帶到房間裡去。
方生甩開手,“你給我安分點,我現在沒工夫搭理你!”
:主人息怒。
青熒燈手語:找大夫沒用。
“難道你有辦法?”
青熒燈點頭:定是被真身反噬了。
方生一愣,“怎麼會?”旋即想起自已滴血救活雷海洋,多半也開啟了他的芥蒂,又問:“那該如何是好?”
:本來按照奴昨晚教主人那樣去引導就行了,但他此時肯定靜不下來,唯有用人的血肉餵養才行,尤其是爻客的血肉。
“那就好辦了!”
“不過真身食髓知味,一旦餵養血肉,非有大毅力者不可扭轉。”
“管不了那麼多了!”
方生轉頭開門,忽然站定,“謝謝你!”
青熒燈似乎從未被人感謝過,不禁怔了怔,緩緩關上房門,心中喃喃道:原來被人感謝是這種滋味……
呆呆坐到凳子上,臉龐漸漸浮現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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