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全亮,鐵帽兒衚衕的鳥兒扯起嗓子,催促人們快快醒來。

九號宅院門口,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人,盤腿坐在石獅子旁。挎著籃子的大媽,一邁腳,探過身子,便瞧見了他。

大媽扭頭喊道:“老頭子,您瞅瞅,哪來的漂兒!”

“來啦,來啦,瞎嘟囔什麼,別把東家吵醒了。”大爺叼著煙桿,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菸袋子隨大爺步子一搖一擺。

大爺彎下腰,拍了拍乞兒的肩膀,沒啥反應,又使勁地搖了搖,仍不見動靜,說道:“你醒醒盹兒,別睡出好歹來!”

大爺摸了摸乞兒的額頭,遲疑了一下,咬著牙,說:“這孩子燒得厲害,得趕緊讓東家瞧瞧。”

話音未落,他便將煙桿丟給了大媽,蹲下身子抱起乞兒,說道:“老伴,麻利兒地請東家,再給孩子找件衣裳換換。”腳步有些踉蹌地向屋裡趕去。

“這孩子可真沉啊,差點兒沒把我這老腰給累折了。”大爺邊說邊把乞兒擱在炕上,蓋好被子,敲了敲腰。

老人在大媽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他面色紅潤,額頭飽滿,歲月在臉上留下了許些印記,花白的頭髮有點兒亂,好似剛被喚醒,還沒顧得上收拾。

他邁著四方步,走到炕邊,緩緩坐下,端詳起昏睡的乞兒。乞兒臉蛋髒兮兮,見他均溜兒的呼吸聲,嘴角露出了一丟笑模樣。

老人伸出那乾淨卻滿是褶子的手,摸了摸乞兒的腦門,眉頭皺成了川字型,暗道:“咋這燙啊?”

又撫了撫臉蛋,翻開了眼皮子瞅了瞅,將乞兒的手從被子裡抽出,迷瞪著眼給乞兒號脈。

大爺和大媽靜靜地站在邊旁,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擾了東家,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滯了。

老人重新把乞兒的手塞進被子,摸了摸自已的鬍子,笑對著大爺和大媽說:“這孩子瓷實,沒啥大毛病,發發汗,等醒盹兒了,再吃點兒東西也就利索了。”

停了頓了一下,偏過頭吩咐道:“老路,你去熬點白粥,老姐兒買些菜來,多添些肉。”

乞兒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睛,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抱自已進屋的。

映入眼簾的是一根根木製房梁,眨了眨眼,抹掉額頭的汗水,撐起身子盤腿坐直。

閉目養神,搬運體內的內息,可內息堅紋絲不動。乞兒眉頭一皺,隨即睜開了眼,露出一臉恍然之色。

精不足不以納氣,氣不暢不予生息,神不明不可搬運,唯精氣神三者飽滿,內息生生不止。

經過四個月顛沛流離,體內的內息十不存一。

又摸了摸肚子,只好先找到師父的侄子,再飽飽地吃上一頓,方可行功。

乞兒倚靠著,用手揉揉眼睛,四下張望,對於這陌生的屋子,裡面的擺設,有的不認得,有的認得。

身底下的這個,他不認識:床不像床的;緊挨著是椅子,角落裡有一排櫃子,另一測有一盆架。

吱呀一聲,門被緩緩推開。

唐裝老人走了進來,步子走得很穩當,面容慈祥。後頭兒還跟著大爺和大媽,臉上都露著關切的笑容。

“孩子,你覺得咋樣了。”老人的聲音溫和而低沉。

“好多了,謝謝您。”乞兒的聲音有些沙啞。

大媽說道:“這孩子的眼睛真清亮,瞅著就討人喜歡。”

“東家,您夠厲害的,說晌午醒就晌午醒,真是活神仙兒。”老路弓著腰,咧著嘴,奉承地道。

東家摸了摸鬍鬚,笑著說:“老姐兒,給孩子盛碗粥吃吃。老路啊,你打小就這樣,娶了老姐兒還這樣,都這把歲數還是老樣子。去,端盆水來,給這個孩子拾掇拾掇。”

大媽應了一聲,踩了老路一腳:“都活這把歲數了,還沒個正形。”

老路一邊往屋外走,一邊回頭說:“沒個兒正形,晚麼響兒瞅瞅咱正形不正行。”

“啐,老不正經。”

東家樂了一聲,走到乞兒身旁,見乞兒要起身,和聲細語地說:“莫要起身,坐著說話便是,我且問你幾句話。”說罷,東家走到炕邊的椅子坐了下去。

“打哪兒來的?”稍頃,東家輕聲問道。

“我從山裡來的。”乞兒話說得有點兒慢,也很小聲。

“多大了啊?”東家換了個問題。

“丙辰年二月初二辰時。”

東家心裡嘀了一聲:現下,哪戶人家的出生,會是這麼個演算法。

仍然默算一番,心說:“眼下是1991年,這都十五了。”

“你爹孃可還健在?”東家追問道。

乞兒聞聲低頭,雙手緊緊揪住衣角,小聲兒回道:“我沒爹沒孃,是師父將我養大的,師父讓我來找人。”說起師父,他的眼裡閃出不一樣的神采。

“你要找誰呀?”東家又道。

“找我大侄子”。武易抬頭瞄了一眼東家,又低下頭。

“你大侄子叫啥名兒,住哪片?”

乞兒說道:“我不知道他叫啥,只知道住在天兆府宣城鐵帽兒衚衕九號。”

東家起先一愣,天兆府,不就是如今的中都嘛,可不是自個兒家麼!

東家琢磨著,又問:“你姓啥啊?”

“我姓武,武道的武;羨,羨慕的羨。師父喊我羨兒,咳咳……”武易說得多而急,嗆了一下。

東家又問:“你師父是誰?”

這世間的事兒啊,真是無巧不成書,跟我同姓,地址沒錯,多半是來尋我的,東家心裡這般想著。

武易雙眸閃過一絲波動,昂起頭說:”我師父叫武慕仙,武功的武,羨慕的慕,仙人的仙。師父,對我可好了,有時候挺兇的。” 說到師父,武羨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些,眼神裡充滿了敬意。

武皓白猛地立起身子,嘴角微微哆嗦,雙手不聽使喚地大幅度抖動,

這位老人,平時沉穩內斂,此刻卻顯得異常失態。

慕仙,伯公的名啊!一個深深刻在心底名字。

見老人家起身,武羨麻利地坐直了身子,好奇地打量著。

武皓白目光深邃似湖水,審視著武易的眼睛。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宛如一泓清泉,清澈靈動,沒有絲毫雜誌;恰似璀璨星辰,高不可及,又不食人間煙火。

武皓白清了清嗓子,作了個揖,道:“皓白見過小叔,小叔的師父正是我家伯公。”

武易趕忙起身,連連擺手,道:“使不得,老人家真使不得,會不會弄錯了,要不我再找找。”一個瞧著比師父還大的人,管叫自已叔叔,著實被嚇了一跳,頓時慌了神。

“錯不了。不行,輩分亂不得!”武皓白的語氣堅定,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不知可有信物在此?”武皓白又和聲說到,眼裡泛起一絲波瀾。

武易回過神來,這是在問自已,“有,有的,在懷裡頭。”

手伸進懷裡,手指在懷中摸索,輕輕捏住,然而小心地從懷中掏出一封米黃的信封,遞給了武皓白。

武皓白深吸口氣,手微顫著接過信封,輕輕摩挲幾下,用發顫的手指輕輕撕開信封底邊,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紙。

信緩緩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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