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茶。”

連穗睡眼朦朧,恍惚間聽到男人的聲音。

從躺椅上起身,身上的小被滑在地下。她倒過茶水,送到那人跟前,見那人不知什麼時候,用什麼辦法支起了身子。

連穗見那人沉著臉,幾處垂髮散亂的落在胸前、肩上,半晌也不喝自已遞過的茶。

“怎麼?你怕有毒?”連穗不解。

那人身形微顫,咬牙吐出幾個字“方…便”。

“啊?”連穗疑惑,對上那人恨懣的眼睛。

“要…大…小…解”。

連穗聽清楚了,只一驚,起身顧盼,無措見險些被躺椅絆倒。

“別急!我這就想辦法!”

男人見女子慌慌張張,手足無措,腹中咕隆隆,更是急切,失語著只是氣急。

“我去找衛大哥幫忙!”連穗囪外邊取過一個壺,擲在地上。見床上那人不知什麼時候滾在地上,強撐著右手,只是虛弱,她忙上前去扶。

被大手一把開啟,連穗一蒙,只看那人青筋暴起,怒不可遏,連穗頓頓道“那…你自已解決吧…你是病人,不必難堪…我自會收拾好弄乾淨你的…”

說罷,連穗一溜煙跑出了屋子,不忘關上了房門。

在井邊躊躇半晌,連穗看向屋內,手中早已拿著鮮花香料。踱至屋前,推門一入。

屏住呼吸,她不敢看那窘迫的人但還是看去了。只見那人死氣沉沉,似精疲力盡。地下倒是還算整潔,不知那人是用了多大的氣力才儲存這等體面,連穗心下有些愧疚。

咬咬下唇,她三下五除二拎出夜壺,用香和花燻了屋子,又忙去扶那地下的人。

那人抬眼亦嗔,散落的髮絲是被汗打溼,“賤婢,你若不殺了我,他日必定……咳…咳…”

連穗皺著眉,將那人扶至床上躺好,頓頓道,“男女有別,我從未伺候過別人…”

不由連穗說完,“自今日起,不必再提那些倫理綱常,男女有別!你這般畏手畏腳,如何讓我早日康復?”

“還是你連那山野村婦都不如,沉迷本王美色,便一言一行都有失分寸!”

“王?”連穗疑惑,外邊忽有人大叫起來“小姐,小姐!開門。”

連穗聞聲,急忙關上屋門便衝院外跑去。

籬笆圍著的木門上了鎖,連穗看著外邊張皇的丫鬟。急忙開了門,丫鬟被籬笆掛出血痕的手握住連穗,“小姐,連老爺最後一面都不見嗎?”

連穗面如死灰,呆呆被著急的丫鬟拉著,兩人很快進了城門。

到了城門口,丫鬟見連穗依然魂不守舍,伸出手便往連穗後腰一摸,拿出一塊刻字令牌,城門守衛看見那令牌上刻著的“祈”字,連忙點頭哈腰開了城門,迎了二人進去。

將軍府門前的石獅子威風凜凜,連穗十多年未見,倒覺得嶄新。一灰帽老奴走出,連穗便猜到將軍府中已人去樓空…

“小姐…”,丫鬟拉拉連穗的衣袖,又怯怯地看了眼灰帽那老管家,改口道,“姑娘…”

老管家拱手行禮,只道,“老爺和姨娘已回京師,剩餘親眷、僕從三日後也要啟程。老爺之意,你與他父女雖緣盡,但即便是夫人義女,能迴歸京師…”

老管家抹抹淚,嘆了口氣,“倒全憑姑娘自身”。

連穗呆呆站立,眨眼思索…

祈連穗,安槐國駐邊大臣祈傲之女,降生之日,原本幾年無收的安槐邊境谷稻昌繁,故名“連穗”。祈

夫人僅有一子和連穗一女,在宅鬥中不敵新晉姨娘,外界傳言祈連穗非“祈家”所出,是祈夫人隨手抱來的孩子,更有甚者,揣測祈夫人與人有染,誕下孽種。祈傲將軍顏面有失,早早地便擇了一處少有人至的地方,扔了連穗在那,並傳出話去說幼女承天命卻有過人之疾。說道是將軍之女承接福澤,卻不宜嫁娶,深門大院更不能輕易養活,不如在那山野老林,紮根生家,祈求家宅平安、邊塞富庶、國泰民安。

後來,祈夫人早逝。三年前,祈將軍得知自已回京之期將至,更是昭告府中內外,祈家沒有小姐。

祈連穗被奪“祈”姓,身世不清不白,但她自知,再不是祈家之女。

拉她進城的是母親生前的心腹,也是自已難得的朋友,丫鬟花嵐。從小到大,小魚奔走在塗山村和城內,替祈夫人傳遞關切和帶吃食用品、銀財書畫。幼時,有隨著祈將軍出戰的衛長常常帶著花嵐來看連穗…

連穗回過神來,見管家苦口婆心道,“姑娘若是有心,七日後,三月三,未時,老奴還在此恭候,約莫申時,祈家再無人在此,姑娘自身保重思量啊!”

連穗點頭,再回過神來,自已已經走在長街上。看街上似乎蕭條,她看看手中的令牌,心想以後可能就用不著了。

轉過街角,自去那老郎中鋪子取了藥,又不知說了什麼,好一會才回到家中。

籬笆旁的木門微掩,連穗聽見屋內似有聲響,忙幾步踏進了屋。

掀開門簾,卻見兩個面生的婆子坐在桌旁,而那個男人似乎有些人情味地正陪笑著,眼神卻又化作一道利光看向連穗。

“呀!晏家娘子回來了!”一胖婆子起身,“老婦人搬來塗山村不久,總要把這左鄰右舍地走個遍!打個招呼才好…”

連穗呆滯一笑,“搬到…這兒?”

一系著頭巾的婆子捂嘴一笑,“小娘子安心給郎君養病,以後要什麼瓜菜果蔬大可到吳嬸子這兒拿,不必客氣…”

“好了好了,也該回去給那口子做飯了!晏娘子改天一定回坐!”

連穗只好陪笑著送兩位嬸子出了院子。

再回屋內,只坐在桌旁,似累得不行,再看向床上的人,一臉茫然,“晏家娘子?”

男人別過臉,又怒道“怎麼?丟下我一去大半日…”

男人停頓,“隨了我晏姓,他日自不會虧待了你!”

“連穗便是連穗,無須冠姓!”連穗突然嚴肅的模樣令人側目。

“原來姑娘有名有姓,是在下唐突了…果然不是一般山野村婦”,男人笑道。

“山野村婦…”,連穗一笑,苦澀的淚似乎就要奪眶而出,“這世道,人心惶惶…在這山花爛漫間,自由自在,簡單爛漫,有何不好?”

“你說是嗎?王爺?”連穗轉過頭,對上那人的眼中含淚,目光又堅定倔強。

不等那人開口,連穗起身抹淚,“我不關心你是哪國的王爺,我答應照顧你到康復,就會盡力做到!若心下寸疑,隨時可以離開”。

“離開?”,男人看看自已被蓋著的雙腿,又看向窗外,似有所思。

連穗進了廚房,她想了想白日間管家的話,心中又痛又亂。得給自已找點事情做,忘記這些不愉快。

幾步跑去端進了院內的蔬果乾,給燒飯的灶火添了柴,炒好一盤青筍,做了芙蓉肉片湯…看著冒著熱氣的爐灶,她走到屋內,倒下一碗茶,這才抬眼看了床榻上的人,坐下喂水的動作行雲流水,榻上之人來不及呵斥就見連穗像完成任務一樣,利落地轉身放下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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