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

富察皇后的青雀坊中散發著濃重的中草藥氣味,混雜著一個女子行將就木的頹敗氣息,正如一朵在沼澤中開到腐爛的花朵將落不落,露出一灘粘稠的汁液。

富察琅嬅聲淚俱下,聽聞皇帝懷疑自已毒害哲妃後,琅嬅的聲線陡然尖利,直直拋向雲霄。

“這些事我從未做過!是誰要害臣妾?是誰要害臣妾!!”

“無論誰為繼後,有您這樣的夫君在身邊,只怕下場不會好過臣妾今日!臣妾就睜著這雙眼在天上看著!”

魂魄正一絲一縷從富察琅嬅的身軀中抽離,富察琅嬅逐漸的沉鬱下去,在混沌之中,她看見了悲痛欲絕的女兒和敬,看見了面露悽迷的皇帝,看見了神色不明的金玉妍,看到了文武百官皆著縞素,疾走奔喪的盛大葬禮。

隻影無處話淒涼

在這以後,富察琅嬅的魂魄在紫禁城的朱牆上飄蕩了很久,將紫禁城高樓宮闕中的骯髒事盡收眼底。

數十年光陰倏忽而過,她看到了金玉妍鮮豔嫵媚,心直口快的面容下惡毒的心腸,看到了魏嬿婉戕害嬪妃,殘殺皇嗣,看到了皇帝縱情聲色,不顧禮義廉恥,看到了與皇帝青梅竹馬的如懿也走到了相看兩相厭的地步,看到了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已垂垂老矣,悲嘆著自已是天地間一介孤家寡人……

她突然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已的自已。

“妾身願以富察氏的百年榮光,相隨夫君左右,為夫君生兒育女,為賢良妻室。”

“臣妾的名字,是琅嬛福地,女中光華的意思。”

“臣妾一定會恪盡職責,端禮六宮,成為天下女子的表率,做一個賢良方正的天下之母。”

多麼靜謐美好的時光啊,富察琅嬅傷感不已。

突然,她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明黃色身影走到了自已的面前。

\"皇上?”富察琅嬅吃了一驚。

那抹熟悉的身影在富察琅嬅面前,緩緩地抬起手臂,想要撫上富察琅嬅的面頰,琅嬅卻不動聲色後退一步。

皇帝急急解釋道:\"琅嬅,自你走後多年,朕才知道原來許多事皆是誤會。可朕與你陰陽兩隔,即使有心補償終究也再不能回頭了。\"

“朕,對不住你。”

富察琅嬅神色安嫻,靜靜施禮。她胸前鎏金蓮苞扣上垂落的流蘇閃爍著琉璃一般的藍色,長長的拂落在她明黃暗紋鳳袍上的牡丹衣袖上,冷淡以對道:\"謝皇上。這麼多年來,您寫了那麼多首感傷的詩,從未挪動過長春宮的擺件,還常常對著臣妾的畫像感傷緬懷……臣妾又豈會不知呢?皇上聖恩滔天,對臣妾的母家也頗加照拂。想來如懿若是能未卜先知,知道人一旦作古便能得到皇上這般追念,那她恐怕是二八年華便過身了,也甘之如飴吧。”

皇帝正要辯解些什麼,琅嬅早已拂袖而去,不予理會。頃刻間,富察琅嬅的魂魄瞬間被和煦的陽光衝散,歸於洪荒大澤。

真心也好,假意情深也罷,這一切她都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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