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笑兮哪裡不懂李師爺的意思,是不想讓她和其他人跟上去。

她知道師爺相當於知縣幕僚的身份,主簿相當於縣城裡僅次於知縣的二把手,卻沒想到他們迎接新知縣的方式這麼古怪,連主簿都不親自過來。

“這是內人。”宋彧看向陸笑兮道,“讓她一起跟來,不打緊。”

“這,下官不是那個意思。”李師爺欲言又止,“下官只是擔心……”

“無妨。”宋彧吩咐道,“其他人先去偏廳休息,笑兮,你跟我來。”

陸笑兮頓時心花怒放,還是宋彧懂她最想什麼。

李師爺見狀也不再勸說,只道:“幾位請隨我來。”

“前面就是知縣的書房了。”李師爺帶著眾人拐了兩個彎,深吸一口氣,“請幾位做好心理準備……”

他將眾人帶到一間房間前,還沒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惡臭的腐肉氣味——

再定睛一看,居然有一個人頭繫繩索,雙腳離地,吊死在了房樑上!

宋彧下意識去捂陸笑兮的眼睛,卻被她攔下來。

“我沒事,我不怕。”陸笑兮上輩子見過太多死人了,這會兒還嚇不到她。

“王主簿,新知縣到了!”李師爺朝裡面喊。

這時房間的陰影裡走出一名蓄著長長白色鬍鬚的老者,不用說,正是王主簿了。

他繞過屍身,站到他們面前。

能和死人單獨共處一室這麼久,也算是一種膽識。

“是新知縣到了?”他瞥了一眼宋彧的雙腿,並沒有行禮或者打招呼,似乎也因為他殘疾的事,並不待見。

“正是。”宋彧微微抬首,“不知死者是誰,為何會弔死在縣衙裡?”

“到了就好。這事兒正好交給新知縣管。”王主簿居然完全不答宋彧的話,大步走了出去。

拐了個彎,人就不見了。

宋彧微微蹙眉,陸笑兮也心中不喜。主簿這麼不給知縣面子,還是頭一回見到。

李師爺忙上前道:“知縣大人息怒,王主簿他,他以前就是這麼個性子,年紀大了就更……”

“先不談這些。”宋彧平淡道,“你來說,死者什麼身份,你們什麼時候發現的。”

李師爺嘆了口氣:“回知縣大人,死者正是您這位置的上一任,咱們的莫知縣。”

眾人聞言都是一驚——

什麼,死的是上一任的知縣?朝廷命官?這下事情性質可不一樣了。

“我們也是臨近午時才發現莫知縣的屍身的。”李師爺又道,“這知縣大人沒了,我們也六神無主的,聽說新知縣今天午時左右會到,就趕緊去迎接您了,盼您回來能為這起案子做主。”

“喊仵作來。”宋彧二話不說下令,“屍身你們可有移動過?”

李師爺忙道:“不曾不曾,剛才王主簿就是留下來看守屍身的,您別看他……在辦事上,還是認真負責的。”

宋彧點點頭,沒有接話。

仵作很快趕來,驗屍後告訴他們,死者莫知縣死亡時間在今天清晨,死因是上吊,身上沒有別的傷痕,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中毒的跡象。

“會不會是被其他人勒死以後,再吊起來,偽裝成上吊的樣子?”宋彧問。

仵作拱手道:“回大人的話,不會。我等檢查了死者脖頸處的勒痕,這類勒痕只可能是上吊。”

“那極有可能是自盡。”宋彧道,“李師爺,近期莫知縣可有什麼反常?有沒有提起過輕生的說法?”

李師爺硬著頭皮答道:“反常說不上反常,就是,就是……”

眾人都受夠李師爺這欲言又止的樣子了,宋彧剛想開口,就被一聲冷笑打斷。

“有什麼不好直接說的,告訴他們啊!”王主簿突然去而復返,“死因就是,這狗官花光了朝廷下撥修路的十萬雪花銀,現在無法交差,所以畏罪自盡!”

“畏罪自盡,十萬雪花銀?”

王主簿道:“不錯!我在這嘉山縣做了二十多年的主簿,知縣換了一任又一任,都沒能申請下來修這條出山路的經費。”

“今年好不容易經費申請下來了,交到這狗官手中,卻不想被他揮霍了個乾淨!”

“兩個月前他得到通知,要把他調去別的縣做知縣,換其他人來交接,知道事情瞞不住了,這才畏罪自盡!”

“他倒好,一死了之,我們嘉山縣修路的銀子又沒了。出了這檔子事,朝廷定然不會再撥款給我們了!”

原來有這麼一層故事在裡面。陸笑兮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從官道入嘉山縣那條路確實不好走,若是能修好,方便居民也方便外人,經濟發展一定會好得多。

看王主簿這義憤填膺的樣子,對嘉山縣還是很有感情的。

若他所言非虛,不待見新來的知縣也還算正常。

“知道了。”宋彧道,“把屍身帶下去安放,事情的經過待蓋棺定論以後,我會向朝廷稟告。”

此話一出,李師爺一夥人都鬆了一口氣。

王主簿再次傲慢離開,李師爺則吩咐手下抬走了屍身。

書房內只剩下宋彧、陸笑兮和阿彌等人。

“這樁事應該怎麼解決的好?”陸笑兮問宋彧,“雖然銀子不是你弄丟的,但前一任死了,髒水怎麼地都會潑到你身上來。”

宋彧卻搖搖頭:“如果我的猜測沒錯,事情應該不止王主簿說的這麼簡單。”

“怎麼說?”陸笑兮忙湊近。

“按王主簿的說法,十萬雪花銀是今年上半年被莫知縣揮霍空的。”宋彧道,“可不知你剛才是否有注意莫知縣的衣物,他的衣襬下方是打了補丁的。”

“若真是自已享樂虧空,為何還要穿打補丁的衣服?”

宋彧又推動輪椅來到書桌邊:“不光如此,看這書房裡的陳設,瘸腿墊腳的桌子,分岔了還在使用的毛筆……處處都不像是享樂之人平時會用的物件。”

“比起畏罪自盡,我更傾向於因為自責自盡,或者被逼迫自盡。”

陸笑兮恍然大悟的點點頭:“所以你認為,是王主簿在撒謊?”

“那也未必。”宋彧道,“現在缺少證據,每個人都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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