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獻我為食
沒過多久，紀修明去而復返，手裡捧著一小摞書，臂彎下夾著茶杯。
跨進教室徑直走到林晞身旁，林晞自然地從他手中接過書。
“謝謝。”
“沒事，開學發放書本那天我特意留了一套在辦公室，現在能用上就好。”紀修明扶了下眼鏡淡淡笑道。
眼前這個孩子情況比較特殊，他在校長那瞭解到他失憶前經歷了什麼。
在遭受如此橫禍後，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到一絲頹然，在回答他恢復記憶是幾乎不可能時，在他眼裡也看不到一絲失望。
紀修明不認為他是盲目自信，反而在他身上，他看到了年輕一代所應具備的堅韌，時刻保持冷靜，在絕望中看到希冀。
他絕對是一個好苗子。
“林晞，你很堅強，你應該知道，壓不垮你的，會使你愈發強大，我相信你以後會有一番作為。”紀修明寬厚的手掌拍了拍林晞瘦削的肩膀，以資鼓勵。
林晞聽到這番發言怔住了，自已幹啥啦？
還有他咋這表情？
難道是姑姑偷偷給他塞紅包啦？
咚、咚、咚——
在林晞把事情想明白之前，一陣激昂雄壯、氣勢磅礴的鼓聲從教室音響及操場廣播臺中傳來。
當鼓樂響起時，眾人內心也莫名為之震顫，金鼓齊鳴，振奮人心。
鼓聲一經響起便直入高空怒插雲霄。
天空中浮動的雲彩聽到鼓聲也為之肅然，不再悠然晃動。
操場石子被震起又落地，鼓聲到達高潮時又被震起、落地，伴隨著鼓點週而復始。
秋葉嘩嘩落下，空氣逐漸活躍，鳥雀嘰叫著飛遠。
鼓聲裹雜著震顫的石子和學生們振奮的心靈。
在這一刻。
無論是有生命的，無生命的；乾枯的，或是鮮活的；能自主思考或無意識的。
在鼓聲響起時，這周圍一切事物通通被它同化、成為它的鼓點，與其同步律動!
林晞聽著只感覺動魄驚心，這鼓聲，這鼓點。
好一個穿雲裂石，好一個響遏行雲！
好啊！
鼓聲轟然響起，測魂儀式正式揭開序幕。
“柳江一中701班全體都有！在走廊外排好隊形後有序前往操場指定位置。”
紀修明手扶眼鏡，收斂微笑。表情肅穆莊重，站在隊伍前面指揮學生按秩序下樓前往操場測魂臺。
嗒嗒嗒，咚咚咚——
受到儀式氣氛感染，學生們下個樓梯都感覺熱血沸騰，樓梯大理石面經受住了摧殘。
秋日並不耀眼，鼓聲依舊雄壯。
鐘錶指標滴滴答答在玻璃盤裡慢慢踱步，半小時過去了。
柳江中學418級全體高一新生已就位，他們的目光牢牢系在操場中心臨時用胡桃木搭建的測魂臺上。
準確來說是臺上那顆頑石，石色漆黑如墨，攝人心魂，石面未經打磨很是粗糙，錯雜石紋遍佈全體。
此物名為曜魂石，一旦帶有魂力物體接觸它時，石內會有玉白色光芒產生。
曜魂石光芒越盛，說明接觸石頭的魂力越強。
測魂臺上還有一顯示儀，儀器透過檢測、錄入曜魂石釋放的光芒對魂力階層進行判斷、輸出。
所以每個人的靈魂強度最終都會在儀器螢幕上看見，並且靈魂強度會同步錄入個人檔案。
全場肅靜十分鐘後，主席臺上的校長王大治開始發表演講：
“我知道，你們現在內心很焦灼、很期待，恨不得跳過演講立即開始儀式，但是該我說的一定少不了。
自天災降臨，我們便開始隱忍，逐漸習慣忍耐，異獸佔我國土、食我同胞，我們又怎不想對其迎頭痛擊，殺它個片甲不留。
但是你們要知道，當親眼目睹熱武器無法穿透他們的鱗甲時，我們面對它們是多麼軟弱無力。
在自已根生土長的土地上一步步往後退，被不斷分食，我們又是多麼屈辱悲憤！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人類在天地間獲得了抵抗異獸的力量，但我們成長速度遠不及那些怪物。
那你們知道當時那代人是怎麼挺過來的嗎？今天我全都告訴你們！
當年異獸侵襲大夏，那一代人在退無可退之時自願選擇了【獻食計劃】。
你們可能不太相信，但確實發生了。
當年他們為了保護已經完成覺醒的有生力量，那些在生活中看似平凡的人啊，在關鍵時刻甘願用自已血肉餵飽步步緊逼的異獸。
他們中有人服下含劇毒的靈草自殺，有人在體內藏下遙控炸彈後服藥自殺，最後讓異獸將他們吞入體內......”
漫長的歲月裡，我們就這樣在忍耐中苟活著。
這是當年讓異獸付出慘痛代價的【獻食計劃】，我本不想提及這個計劃，因為這是在揭自已傷疤。
但我想讓你們瞭解，我們人類對敵人狠辣，對自已更是如此！
沒有他們的犧牲，我們早已淪為異獸的吃食！
再後來它們靈智逐步進化，不再輕易上當了。
但最先覺醒的那批御靈師已經完全成長起來，足以獨當一面了！”
校長在談及過去時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喉嚨逐漸沙啞，悲傷得無以復加，痛苦之色溢於言表。
哪怕內心堅韌如他也差點精神崩潰，他並沒有告訴臺下這些學生。
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一位憤怒的老人避開家人，翻山越嶺，頂著瑟瑟寒風跑到異獸的領地。
老人找到一個顯眼的空地，服下烈心斷腸花，毒發痛苦而終。
他靜靜等待異獸分食自已，他想給予侵略者痛擊，報復山河破碎之仇。
悲劇的是異獸識破了老人的伎倆，將他的屍身折磨得不成人形後送了回來。
沒人能認出來他是誰，甚至差點認不出來這是一個人。
但他的身份還是被查明瞭，王大治去確認身份時......
他發誓！世上他從未見過如此猙獰慘狀！更何談......
至今他都不敢去回想那觸目驚心、令他撕心裂肺的一幕。
因為那個在孤獨痛苦中死去的老人，是他最親愛的爺爺。
他沒能攔住他。
王大治在主席臺上控制著即將爆炸的情緒，但仍是難以遏制地流下悔恨不甘的眼淚。
臺下寂然無聲，在秋日清淺的光線照射下，在回憶與情緒的感染下，每個人眼角閃爍著晶瑩。
眼眸暈染一抹猩紅。
學生們淚成點，點成滴，滴成珠，一珠珠滾燙的淚滴自臉頰上滾落串成串。
淚水為屈辱、為仇恨、為感動、因悲傷而流，淚水中飽含的情緒複雜，唯獨沒有畏懼。
土壤被潤溼了，不是秋雨，不是眼淚。是情緒，是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