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童年秘密

十二年前。

年僅十一歲的楚紅顏，喜歡吃美味的蛋糕，穿漂亮的裙子，有無數全球限量的鞋子包包，還有許多私人訂製的樂高和各種玩具，喜歡去迪斯尼和夏威夷，有私家遊樂園和滑雪場，最愛粉紅的鑽石芭比。

似乎沒有成長的煩惱，也不懂人間疾苦。

然而，對小小的楚紅顏來說，她寧願這一切都不要，只要爸爸媽媽能夠和平相處，一家人可以相親相愛在一起。

打從自已記事起，母親似乎很少笑，永遠是鬱鬱寡歡的神情，尤其是和父親見面，不到五分鐘，兩人必定爆發激烈的爭吵，然後父親摔門而去，母親哭泣著摔碎房間的一切東西。

紅顏不懂，為什麼她的父母不能像阿春的父母那樣恩愛有加，她無法體會母親的憤怒與心酸，也不能理解父親的冷漠與絕情。

她大約也聽人提起，父親是情場浪子，從來三心二意，花邊新聞未曾斷過。可即便如此，母親也沒有離開他，寧願日日受內心的磋磨。

除去逢年過節大家回老宅團聚的日子，父親從不主動回家，後來實在是名聲在外，奶奶顧及家族體面，要求父親一星期必須回家待一天。父親當然沒有按照奶奶的意願，但也幾乎兩週才回一趟家，而且吃完晚飯必定又立即走掉。

於是，每兩週，紅顏的家裡必定爆發一次戰爭。那是母親將積攢的情緒傾力宣洩的日子，所有的委屈和憤怒疊加，溝壑難填，愈演愈烈。而父親極盡刻薄和鄙夷，明明已將對方挑剔的一無是處，卻還上趕著來他面前刷存在感。

母親歇斯底里地發瘋，大聲質問父親為什麼要這樣？父親則永不直視問題，而是輕哼一聲，以滿眼的不屑予以回答。母親則被激怒，更加不遺餘力。

紅顏的心中充滿恐懼和無措，這種硝煙瀰漫的時刻，她只想快點逃離。

她也確實逃走了。

她有一個秘密基地，那是她在某次災難日逃離後，在別墅後山漫無目的晃盪，無意中發現的地方。

後山花園最外圍的高牆，牆根下有幾塊磚脫落了，年久失修，一尺多高的野草蔓延，也沒人發現。

紅顏曾看見有一隻野貓從那裡鑽進來過，順著野貓的路線，她找到那個洞口，又將碎磚踹開，將洞口擴大，足以讓自已透過。

爬出洞口，外面是一片竹林，一簇簇翠綠盎然的竹子，風一吹，發出陣陣唰唰響聲。紅顏的心瞬間開闊起來，胸中的煩悶也一掃而空。

穿過竹林便是一片荒山，離竹林不遠處的山間崖邊，有一個一米多見方的小洞穴，說是洞穴，其實是山體岩石堆砌，留下的一個大縫隙，那縫隙久經風化，慢慢演變成了洞穴。

這便是紅顏的秘密基地。

在每一個家庭戰爭的日子，她要到她的秘密基地來。她將洞穴裡鋪上柔軟的地毯，帶上最喜歡的芭比娃娃陪著自已，有時候也帶上幾本漫畫書，有時候是一盒畫筆和畫板，消磨一下午的時光。

待她回到家裡，父親早已走了，母親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就連家裡打砸碎的滿地狼藉也被傭人收拾的乾乾淨淨，彷彿一切什麼也沒發生。

她喜歡這個秘密基地，整片後山鮮少有人，如無人之境。

陽光明媚的日子，她趴在柔軟的地毯看漫畫，清風帶來泥土和青草的芳香，畫眉、喜鵲、布穀鳥還有杜鵑，常在枝頭歡歌。野藤蔓上盛開著五彩繽紛的花，站在高處望向遠山，層層疊疊的松針覆蓋。

這是隻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基地，是唯一阿春也不曾知道的秘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她也不知道姓名的男孩。

那是八月，天氣炎熱，山裡倒十分涼快，不過依然有蟬鳴聲，不停氣地叫一陣，短暫歇一歇，又開始重複，紅顏百無聊賴漸覺睏意襲來。

這一覺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來已是暮色時分，層層烏雲遮住晚霞，是快要下暴雨的節奏。

紅顏準備快點回家，忽然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是一聲驚呼，好像什麼東西滑落。

僻靜的後山人跡罕至，紅顏不敢亂動，坐起身蜷縮著身子，凝神屏氣聽，不遠處似有微弱呼聲傳來。

她鼓起勇氣爬出洞外，四周探看，終於尋得呼救聲的來源。

在一處崖邊，一個男孩雙手緊緊抓著崖邊的枯木樹根，腳底有一小塊岩石可託舉，奈何身高不夠，撐著胳膊踮著腳堪堪夠，但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

紅顏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想起曾看過的武俠漫畫裡曾有類似的故事，回憶了一下情節，決定照葫蘆畫瓢。

她左右看了一下，找到一些藤蔓植物，雙手扥了扥，還算結實。她趕緊扯下幾根藤蔓打結扭在一起，走到崖邊，又解下衣服的蝴蝶結——一個多層絲帶做成的蝴蝶結，她把蝴蝶結拆開，將絲帶一端系在旁邊的樹枝上，另一端系在自已腰間。

“喂，你抓住這個。”紅顏朝下面的男孩喊道，並把藤蔓一頭扔給他。

男孩抬頭，微愣了幾秒，騰出一隻手迅速抓住藤蔓。

紅顏就這樣，使出吃奶的勁，終於把男孩從山崖拉了上來。

兩人倒在崖邊，大口喘著氣，一個因為絕處逢生驚魂未定，一個因為精疲力竭全身發軟。

不多一會兒，天下起暴雨。

“快起來，跟我走。”紅顏率先爬起來，拽著男孩的胳膊。

兩人來到山洞，噼裡啪啦的雨滴砸下來，打的樹葉嘩嘩作響。

“謝謝你救了我。”好半天，男孩終於開口。

“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

紅顏這才看清，是個眉清目秀的男孩，雖然臉上有些髒兮兮，但難掩貴氣。

“你叫什麼名字？”男孩反問。

“楚紅顏。你呢？”

“我記住了，我會感謝你的。”男孩仍舊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還挺傲嬌的嘛，剛才還一副魂飛魄散的樣子，這會兒又裝深沉。

“那你打算怎麼感謝我？滿足我三個願望？”紅顏有心捉弄。

“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一定會滿足你。”男孩一臉嚴肅，認真看著她。

哈，這傢伙以為自已是燈神嘛，紅顏想起漫畫裡一個總是蹦出來對救了他的人說滿足三個願望的燈神的故事。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我什麼也不需要。”紅顏大手一揮，頗有俠女風範。

“吶，你餓了吧，吃點零食。”紅顏隨手拿起帶過來的一袋薯片遞了過去，又自顧自拿了一片放進嘴巴。

男孩猶豫了一下，才接了過去。

氣氛總算變得融洽一些，雨一直沒停，兩人也慢慢開始交談起來，不過都是紅顏說，男孩聽著。

紅顏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男孩產生如此強烈的傾訴之心，也許是自已內心太過壓抑，也許是面前的人剛被自已所救——人都會對自已所救的小動物產生莫名的親近感吧。

“什麼，你竟然還比我大一歲？”

紅顏得知男孩的年齡後，看著面前這個明明比自已矮半個頭還很瘦弱的傢伙，產生質疑。

男孩頓時有些羞赧，側過頭去不願多說。

“好吧好吧，小鬼，你多吃點飯，長高點。”紅顏摸了摸男孩的頭像擼一隻幼崽野狼一樣，不斷在雷區蹦躂。

天終於黑下來，雨雖然停了，但山路泥濘，又看不見，誰也不敢出去。夜晚太安靜，兩人就這樣聊著天在山洞裡不知不覺睡著了。

直到第二天，熱鬧的鳥叫聲把紅顏吵醒，男孩已經不見了。紅顏偷偷跑回家，跟母親撒謊，是在阿春家裡過夜才將一夜未歸的事矇混過關，好在母親正在戰後休養，沒有過多心思關注她。

山中救人的事，被紅顏當做幼時幻想的奇遇，時間久了也就慢慢忘了。

然而，對顧墨深來說，卻是心中揮之不去的執念。

剛上初中的顧墨深，沒想到自已的兄弟會那樣狠。

趁著父親國外考察的時候，老三和老七，在老四的慫恿下，差點將老八活埋在後花園。顧墨深發現後，偷偷將此事告知大哥，大哥趕來阻止了這件事，並且捅到了父親那裡。

自從老八來顧家，幾個兄弟總是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表面上相敬如賓，私底下卻常常欺負他。

顧墨深對這幾個兄弟不屑一顧，都是幾個私生子，竟然覺得自已地位比義子要高？

不過，老四卻不是這樣認為。

潘鳳梅爬床的功夫一流，如今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老四也從名不見經傳的私生子，一下子成了顧家的四少爺，父親偶爾出席商業活動還會帶上他，潘鳳梅更是處處在闊太太富豪圈展示自已的兒子，深怕人家不知道，這是顧家四少。

彼時的顧墨深，雖然是顧家炙手可熱的五少爺，但母親已不理家事，大哥已進入集團，學習家族生意，不能時時護著他。因此面對兄弟們明裡暗裡的時時針對，他也只有自已面對。

尤其在破壞了幾次他們對老八的謀害後，老四他們更是對自已恨上加恨。

他已經一再小心，只是沒想到，恨他的，不止幾個兄弟，想要他死的，大有人在。

那天他去蓮溪寺看母親。

母親雖去了蓮溪寺，但對他這個小兒子還是十分惦記，因此每個月假期，總要家裡司機帶上他去蓮溪寺住兩天。

就是在回程的路上，他覺察到不對勁，司機一路上開始心神不寧，好像很糾結，又惶惶不安。

車子行至一段偏遠國道停下，司機藉口要去上廁所，便私自下去了。

接著，幾個身材壯實的打手從不遠處走過來，他們看起來很輕鬆，甚至在討論拿到錢後如何瀟灑。

“人還沒抓到呢，你們就在想拿錢後幹啥了。”

“大哥，就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咱們兄弟四人，那不是易如反掌？一會兒直接一槍崩了就完事了。”

“一槍崩了，你腦子讓驢踢了？深怕別人不知道我們來幹嘛了？這可是顧家五少，今天是有人特意安排了，保鏢沒那麼快跟上來，我告訴你們，一會兒動作迅速，只有二十分鐘時間動手。”

“要我說，你們都別動手，我一個人就夠了，誒，你們就靜靜地看著我表演。”

其他人不以為意，管他是顧家幾少爺，畢竟就是個十多歲的孩子，捏死他不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麻子，我看就屬你最皮。”

“大哥，我都想好了，待會直接進車裡把那小崽子敲暈，裝進麻袋，隨便找個山旮旯一扔。到時候沒吃沒喝，再遇上個野獸什麼的，估計連毛都不剩。”

“麻子，你小子可以啊，這樣的話，我們又不用動手，錢照拿，還不會留下什麼殺人痕跡。”

幾人點頭贊同，在車尾不遠處站定，其中三人各自點了一根菸。

一人悄悄上前，推開車門，後座竟然沒人，前面也沒人，麻子摸摸腦袋，沒錯啊，給資訊的人說的就是這輛車。

顧墨深早已躲在車底，將幾個人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這似乎已經不是幾個兄弟可以掌控的範圍了，他想，也許是他的哪個小媽，最有可能是潘鳳梅吧，也可能是幾個小媽聯手，反正死一個顧五少，顧家就多一分家產，家主就少一個人競爭，何樂不為。

趁著三人吞雲吐霧，麻子還丈二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顧墨深瞅準一個空檔，從車底滋溜一下滑出來，迅速向對面的山裡衝去。

他雖然身材瘦弱，還未迅猛發育，但勝在靈活敏捷。

待那四人反應過來，扔掉煙，緊跟著追上去，顧墨深已竄入山林深處。

他不顧一切跑著，東躲西藏，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終於聽不到後面的搜尋聲。

我將來可是要掌控一個商業帝國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死在這幫渣滓手裡，顧墨深正想著是不是逃過一劫，結果，腳下一滑，整個人就滾到崖邊。

他拼命抓住崖邊的枯樹根，整個身子還是不由自主掉下去了，幸好腳下有一塊凸起的石頭，剛剛夠一隻腳尖踩住。

饒是冷靜機智的顧五少，這下也慌了，下面是二十米處是碎石土坑，掉下去不死也殘廢了。顧不上追殺他的人，他大聲呼救起來。被那幫人抓住好歹還有周旋的餘地，總比摔在這荒山死了要好。

就是在這時，一雙纖細的胳膊，拽著幾根纏繞的藤蔓朝他扔過來。一張白的發光的小臉，煞是好看，貓咪一般的大眼睛，朝他喊著：喂，你抓住這個。

他以為是山裡的妖怪。

那天早上，他偷偷離開，帶走了她的漫畫書，和那個蝴蝶結的絲帶。

許久之後，當他再次去找那個秘密基地，卻再也沒見過她。

後來他才知道，她竟是楚家二小姐，楚紅顏。原來看似光鮮的楚小姐，背後也有著和他一樣不為人知的心酸故事呢。

而瘦弱的顧墨深，每天鍛鍊身體，努力吃飯，讓身體變得強壯。還有，努力學習，默默上進，讓頭腦也變得睿智聰慧。他想讓自已快速地成長起來，他可沒忘記，三個願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