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屬於孩子的守護

夜雨後晴天的小廣場裡總是有很多小動物，翅上一條白紋的小鳥在樹上立著，尾巴一翹一翹的，細碎的蟲聲到處都是。

外公這時候已經有些耳背了，聽不見這些小東西的喧鬧，除非他們如夏蟬一樣是成群結隊的大嗓門。

小時候的陳煜是分不清西瓜蟲和鼠婦的， 她只知道在水泥磚圍起的草坪邊上，翻開方整的草坪邊緣的邊緣，就會看見他們邁開細小的足部向更溼潤的深處爬去。

小廣場中間有個很高大的白柱子，上面有一匹迎風飛奔的銅馬。聽退休科的謝爺爺說是，他爬上去雕的。陳煜看看他在那個年代男人裡少見的半長油頭髮和狡黠的笑臉並不相信，但那人也不惱，用發黃的指甲剝橘子般剝了半個小西瓜，問她吃不吃。

陳煜不吃，那時候他剛剛才用那藍色的小方塊把所有檯球杆都磨了一圈，手上都是天藍色的粉末。

手上髒的時候想要吃東西，要麼去洗手，要麼不吃。外婆是這樣講的，不然要吃蒼蠅拍子炒屁股肉。

那時候很大個的蝸牛，現在似乎不多見了，我是說野生的。也許是陳煜後來因為上小學搬了家的緣故。不過在新住處她見到了不少壁虎，也才知道壁虎雖然叫聲不大(是的壁虎會叫 )，但在被從粘鼠板上救下來的過程中會張大看不見舌頭的口腔 。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她在草叢裡一株細矮的蘑菇邊上看見了有外公蜷起一個食指那麼大的淺膚色蝸牛。

外公和她一起坐在草坪邊緣，看它慢慢的用粘液濡溼了那半個蘑菇，然後向著草坪邊緣的磚上滑行。

這些小東西總會讓陳玉有非常不錯的心情，她揚起那時還十分明亮的笑臉，向著周邊瘋跑的兩個男孩打招呼，邀請他們來看這隻可愛的小東西。

可是一直穿著滿是泥灰的涼鞋的小臭腳帶著汗味迅速從天而降，一腳將那隻蝸牛變成了磚上的碎殼和緩緩縮回的冷白色粘液。

“你們幹什麼？！”

一老一小異口同聲 正在那兩個剛笑著跑走不遠的男孩兒一縮，不甘示弱地往回吐了一口唾沫，吐著舌頭跑走了。

陳煜的外公是個很有修養的人，作為40年代出生的大學教師，這位老先生很少罵人 尤其是孩子。而這會兒他那一頭花白的短髮幾乎豎起來，陳煜最喜歡的溫和且慈祥的笑容也消失了，有著幾根長毛的蠶眉皺在一起 從半口假牙的縫裡擠出一句:他媽的兩個小兔崽子。

陳煜這時候已經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哭了，她只是沉下了一張小臉，拉了一下外公厚實的手掌。

“走吧。”她這樣說。

夜裡出現在陳煜夢裡的，除了那兩個就算被定在了原地也衝她不斷吐口水的男孩兒， 還有一隻巨大的淺膚色蝸牛。約2m高的外殼上依舊佈滿裂痕，但那些裂痕上流淌著的液體般藍紫色的微光。將那些裂痕連線的微光，有種令人安心的力量，讓人無法生起懷疑它是否牢固的心思。

蝸牛伸出一根觸角粘了一下陳煜的臉， 溼潤的詢問透過面板，陳煜點點頭：

“去吧，辛苦你了。”

這下它可以稱之為一個大傢伙了，大傢伙晃著它的殼和觸角，向那兩個男孩滑去。柔軟的白色腹足將他們依次包裹，待到大傢伙撤去包裹，那兩個男孩已經蜷縮在地上， 軀體和腿捲起，在半透明的蝸牛殼裡若隱若現，露在外面的腦袋和手臂也變得柔軟，油油的粘在地上。

“現在你們也是蝸牛了。”陳煜居高臨下的望著那兩個蠢貨……哦，應該說是笨蛋。還未離開外祖父母照顧的陳煜並沒有接觸太多的貶義詞。

陳玉看了看回到自已身邊的大傢伙 輕輕拍了拍他的外殼：

“它說，你們還有20秒鐘的時間逃跑，在那之後，他會用自已的殼，來砸碎你們的。”

看著他們雙臂綿軟而驚慌的逃走，發白無力的手臂和下顎在地面上留下凌亂的水痕， 陳玉很想罵一句蠢豬。但她沒有，因為她看見別人罵她蠢豬的時候，鼻孔一張一張的，反而弄得他們自已像個蠢豬。

“三……二……一……時間到。”

“嗒……”蝸牛的觸角又貼了她一下，像是一個貼面禮。隨後晃動著龐大的身軀，無聲無息的向其中一個男孩滑去。

已經化為軟體的聲帶並不能發聲，男孩徒勞的揮動黏糊糊的雙臂，在地上留下破碎的痕跡。帶著裂痕的巨大蝸牛殼傾斜而下， 在並不算清脆的破碎聲裡，那個男孩兒變成了一灘如同他白天吐在地上的口水一般的東西。

在蝸牛轉向另一個男孩的時候，在陳煜也不知道的男孩的家裡，被壓碎的男孩從夢中驚醒，大聲哭喊直到四肢發軟顫抖，也想不起來夢到了什麼，直到被媽媽扇了一巴掌才停下來，但怎麼也不肯入睡。

也許夢境裡的恐嚇是有效的，他們在醒來之後看見蝸牛就會感到恐懼，甚至在看到陳煜本人的時候也會產生一些畏懼。

這為第二天他們和另外兩個男孩試圖搶走陳煜的好朋友小白羊手裡的糖果時陳玉能夠一個人趕走他們四個提供了便利。

陳煜在一對四和男孩們撕扯的時候大喊了一句你們這些碎掉的蝸牛一般的蠢東西為什麼要欺負我的朋友！之後，有兩個男孩肉眼可見的驚慌了一下，下手也混亂了不少，最終帶著另外兩個男孩落荒而逃。

至於今天晚上的陳煜，她領著蝸牛去了自已編造的夢境小窩，那裡佈滿了翠綠的藤蔓和許多幻想中的小生靈。

夢境小窩的中心漂浮著一顆半透明的水晶，在那裡陳煜可以看到和自已有關的人的夢境光點。

她看見蝸牛朝著那顆水晶緩緩爬去，輕輕的用觸角碰了一下屬於小白羊的那顆光點。

守護蝸牛失敗，但守護朋友成功。

最後，在藤蔓纏就的大床上，陳煜鑽進蝸牛殼裡，躺在那四根收起的觸角邊上。蝸牛的殼裡有些輕微的潮溼，帶著雨後的青草和泥土的氣味，她在身上裹了一片粘液晾乾製成的薄膜，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