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路燈昏暗的小道,空氣寂靜得只聽得清楚彼此的心跳聲,一道劇烈,一道平靜。耳朵貼在陳一星的胸口上,她不甘願的發現陳一星竟然又長高了,林淇初一的時候來的第一次月經,經過兩年的成長,她的身高已經固定下來,曾經她盛氣凌人地叉腰而立在陳一星面前,可是後者在進入青春期後簡直跟吃了增高丸一樣,蹭蹭蹭竄高,更可恨的是這人為了方便找工作更是擠出時間努力健身。此刻被他緊張兮兮地反壓在胸口上,林淇能清晰感受到臉頰下那強勁的肌肉有多麼結實有力!

有點嫉妒這人的自律以及天賦異稟,他們家林女士很早就說過陳一星的身體素質是“九局”非常喜歡的型別,小時候林淇沒把這句隨口評價放在心上,在陳一星努力鍛鍊身體的時候她也沒放在心上,可是此刻這麼近距離的感受到從他肌肉裡迸發出來的力量,她才後知後覺的察覺:這個人正在從男孩轉變為男人中,他會不斷長大、成熟,會離開葫蘆鎮,離開她。

相較於林淇思緒亂飛,陳一星的激動情緒反倒快速冷靜下來,感受到懷裡人的沉默,他還以為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淇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後退一步微微拉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低頭注視林淇呆呆的小臉,不看還好,一看真的揪心了,他抓著林淇的腦袋認真晃了晃了兩下,聲音有點急,“你倒是說句話啊,不是真被嚇傻了吧!”

“你才傻了。”林淇拍開陳一星的手,很不願意承認自已剛才有那麼瞬間對他離開自已的假設感到不爽,但是有什麼辦法呢,就算他們兩人是鐵哥們,也不能阻止陳一星長大之後要飛的可能,雖然不知道未來的自已會是怎麼樣,但是林淇知道自已多少是會傷感的,畢竟自已身邊真的沒有多少人類身份的知心好友,陳一星是一個,另一個就是李曉唐了。如果他們高中畢業後都要離開葫蘆鎮,那麼這裡就只剩下林淇自已一個人留守了。哎,長大可真是一件令人苦惱的事情。令人更加苦惱的是,好友之間不應該有秘密的,但是林淇的心底卻藏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在陳一星擔憂的視線轉為疑惑之前,林淇適時提醒陳一星遠處還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酒鬼,她看到陳一星深深皺起的眉頭,不由嘆氣道:“知道你討厭酒鬼,但是你這次下手未免太狠了些。”林淇指了指躺在水泥路上一動不動的人體,催促陳一星過去檢視,“我可不想你為了幫我,一腳把自已送去吃牢飯。”

陳一星抿了抿嘴唇,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說點好話,我剛才可是為了救你。”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可陳一星還是皺著眉走向躺在地上的人,上前檢查了幾下,他的表情從接受一切後果懲罰的灰頭土臉變成自我懷疑起來,他低聲喃喃道:“我那一腳沒收力道啊,怎麼會一點傷都沒有?”

林淇挑了挑眉,陳一星那不管不顧的一腳林淇可沒有錯過,想了想,她也跟著蹲下來親手在暈死過去的酒鬼胸口認真檢查了一遍,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真的一點傷都沒有,本來應該斷掉的肋骨好端端的……既然這樣,那麼這麼說來陳一星那一腳竟是避開這個酒鬼的身體結結實實踢在那陰溝裡的東西身上!心裡有了這個推測,林淇嘴角一抽, 陳一星這非人的天賦!

“好啦,既然人沒事咱們就趕緊溜吧,我可不想沒事給自已找事。”林淇拉了拉陳一星的手指,讓他別再糾結受不受傷這個事情,這種常理難以解釋清楚的原因,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陳一星站了起來,卻不著急走,他抬頭環視了一圈,看著角落裡一個監控器深深道:“監控器都拍下來了,還是把人送到派出所,等人醒來後如果不記得被我踢的那一腳就算了,要是他要賠償,那我也不會逃避。”

“這時候你逞什麼正人君子,你也檢查過了,人都沒事啊,幹嘛要幫這種人,何況現在是夏天,就算在外面睡一個晚上也不會著涼,頂多餵了一個晚上的蚊子。”林淇打很小起就覺得自已跟課本里那句“人之初性本善”相差甚遠,大多數時候她都在想怎麼把武力值變強,這樣不管是誰都不敢隨便來欺負她了,這是從小就受著“沒爸的孩子”這句話長大的孩子的執拗脾性,只有自已強大,才不會受人欺凌。

陳一星也是個固執的性格,只要是他堅定的人生信念,他也不會輕易更改,其實他堅定的信念很簡單,第一點是活下去,第二點是盡力維持這個家。他跟林淇有著類似的童年經歷,不同的是林淇沒爹,而他是沒娘罷了,兩個有著看似一樣生活的小孩就那麼認識了,而且一直牽著對方的手走到現在,未來還有多長的路要走,陳一星並不能預料,他能做的就是腳踏實地走好現在的每一個前進的腳印。他的性格里有擔當有倔強,更有少年的青澀,可他卻也不會逃避自已的行為,他不奢望自已能成為什麼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只願做事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

“不會用形容詞就別亂用,我壞起來有多糟糕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根據我這麼多年的經驗,自已親手參與問題的解決,總比別人背後使壞敲詐勒索來得實際,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卻不可無。”陳一星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給昏迷的人認真的拍了幾張,可能是覺得光線不夠好,又指揮林淇把她的手機裡的手電筒開啟增強光線,之後他還打算掀開對方的襯衫把胸口毫無損傷的照片也拍下來,可想到林淇也在便頓了頓讓她轉過臉去。

林淇嘖了一聲,表示自已對豬的身體不敢興趣,並且歪著頭懶懶道:“你這可是侵犯人家的肖像權,人家不找你麻煩才怪好吧。”

“我這是自保,他要是因為我的那一腳而不顧我幫他安全送到派出所之恩反過來要挾我的話,我總要有證據替自已解釋,空口白話誰信啊。”陳一星咔咔拍了幾張,才收起手機撥打110.

“我倒是覺得你可以不用這麼麻煩,反正派出所的那幾位叔叔阿姨都認識咱兩,你說的話他們還是會信的。”林淇是因為從小打別人家的小孩而常常到那裡喝茶,陳一星則是因為常常被打而被好心的鄰居打電話報警才隔三差五去報到的,但是要是認真回憶一下,他們兩人小時候的第一次見面卻不是在派出所這個可以製造一百萬個初遇場景的地方。

林淇這邊的話剛說完,那邊的電話就已經快速接通,陳一星用平靜的語氣將這裡發生的事情對電話裡的人說明後就掛上電話,然後回答林淇剛才說的話,“法律面前無恩情,而且我也不想讓他們為難,很多事情他們也得公事公辦。”

“哎呦,別給自已找藉口了,什麼謹慎,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我看你就是不信任人家,乖小孩才不像你這樣三更半夜還在外面瞎逛,不然也不會遇到這個倒黴鬼。”說完這句話,林淇立刻覺得不對,這話完全可以套用在自已身上嘛,她看到陳一星眼中的壞笑,剛要開口只聽他伸手做了個反射的動作,“同樣的話也送給你。”

從派出所開車過來也要二十分鐘,周邊沒有可以坐的地方,他乾脆席地而坐守著昏迷的人,然後把自已的揹包放在左手邊的位置對林淇打了個響指,說:“坐吧,說說你為什麼大半夜去了劉叔的燒烤店。”

林淇做了個無語的表情,然後在自已的身上聞了聞,才道:“你這什麼狗鼻子,連我去了劉叔那裡都能聞出來。”

“老街這邊你常去的地方不就那幾個,而且剛才抱你的時候也聞到了劉叔燒烤醬的味道。”陳一星追問這些不是因為他為了救林淇而踢昏那個男人,而是因為他真的在擔心林淇,這個社會對女性還是缺乏該有的安全保護,真正邪惡的是人心而不是女人的柔弱,要說陳一星常年出入派出所學習最多感悟最多的是什麼的話,那就是惡人無處不在,你沒有感受到,那是因為你還沒有被它給咬到。

常年的打工也讓陳一星見到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他有自已的一套看人標準,而且說實在話,林淇的長相確實是很能讓人產生歪心邪欲,儘管才十六歲,可林淇卻已經完成了女性該有的發育過程,正如一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讓人心生垂涎。畢竟,陳一星也是男人,而男人是最懂得男人心裡的那些齷齪心思。

林淇哪裡知道原來自已一直樹立的“不好惹”的形象在陳一星這邊則是變成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瘦弱形象,她一屁股坐下的時候被他包裡的半瓶礦泉水給膈到屁股,她哎呦了一聲掏出水來,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兩口就幹掉半瓶水,把空水瓶扔給陳一星後,才盤著腿凝視陳一星,“你別老是被我家林女士那套說辭給洗腦好不好,我們從小一起練的武術、跆拳道、柔道、近身搏擊……這麼多年大架小架打了那麼多場,我戰鬥力怎麼樣,你還不清楚。要說弱,應該是李曉唐那樣吧,她爬個山都能喘的人,我不比她強一百倍。”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戰鬥力的問題,林姨出發前把你教給我照顧,我有責任保證你的安全。”陳一星把空水瓶拿在手裡語氣認真。

現在的時間早就超過林淇平常上床的睡眠時間,所以現在的她腦袋睏意連連,根本沒精神跟陳一星爭論什麼責任不責任的問題,她只想回去睡大覺。

看到她的睏意,陳一星挪了挪位置,讓自已的身體靠近林淇,林淇打了個哈欠自然地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後面的事情我自已可以解決,你回去睡覺吧。”兩人靠在一起,以陳一星的視線他只能在昏黃的路燈下看到林淇俏麗的鼻尖。他喜歡跟林淇待在一起,什麼複雜抑鬱的心情這個時候早就煙消雲散,不見蹤影,對於陳一星來說,林淇就是他煩躁心情的鎮靜劑,而且是需要長期服用的特殊藥劑,離開救命藥,人是會死的。

林淇輕輕一笑,說道:“我才不是為了陪你,有件事要跟林女士說一聲,現在天不是還沒亮嗎,我想等天亮後再跟她說。”

“這就是晚上你去劉叔那裡的原因?”陳一星有時候真的很吃驚於林麗春的教育方式,她給予了林淇這個年紀過多的自由與權力,在保證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林淇有著富足的小金庫以及毫無壓力的學業晉升,甚至是時間的自由決定權。除了被困在十六歲的身體裡這個不可抗拒的因素之外,林淇的一切都令人驚奇的自由。

林淇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然後她忽然又道:“你幫黑平介紹工作的事情怎麼沒跟我說。”她這麼說,陳一星就知道今晚她見的人是誰了,他語氣倒是很平靜,“酒吧的一個安保前段時間回重慶老家了,暑假客人多,尤力擔心客人喝醉酒幹架鬧事,一個安保架不住,所以就一直想招個新的,可來應聘的都是渾水摸魚的身手,尤力看不上,位置就一直空著,剛好在朋友圈看到就順口問了尤力,我也沒想到他看到黑平後會把人收下。”

“你們酒吧那麼亂的嗎,怎麼沒聽你說過?”林淇微微抬了抬腦袋看了他一眼,“要不你以後你別去了,反正學校的獎學金你已經拿到足夠交學費了,生活費讓林女士先墊著,等你以後工作了再還。”

“這話說了這麼多年,你就不膩的,小心我哪天拿了錢消失得無影無蹤。”陳一星笑說了一句,身體卻實誠地順著林淇的腦袋又斜了斜,讓她靠得更舒服一點。

順著他的動作,林淇的腦袋在他寬厚有力的肩膀上蹭了蹭,用軟綿綿的聲音道:“就算哪一天你真的不見了,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你這人就是什麼心事都憋在心裡,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兩人經常有一搭沒一搭聊各種話題,雖然大多數都是林淇呱呱呱說個不停,陳一星波瀾不驚的語氣偶爾穿插其中,可有些“深刻”的話題兩人從來沒有觸及過,陳一星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沉悶無風的夜關於“信任”的話題會這麼突兀地被提起。

“你呢,要是以後我變得跟現在不一樣了,你會誤會我嗎?”早上的那件事,始終纏繞在陳一星的心頭,不知不覺中他想知道林淇是什麼態度。

“不會啊,就算有一天你改變了或者離開了,我都會在這裡等你回來的。”林淇想也不想就說了出來,她其實想得很簡單,陳一星遵紀守法的少年拼命工作努力學習就已經佔據了他全部的時間,除此之外能有什麼天翻地覆的改變能讓一個人的性情大變?而她自已則不同,他們家林女士可鐵血了,什麼“未成年人”“少兒不宜”根本沒在她的眼中,早在林淇十歲的時候就開始跟著林女士深更半夜穿梭於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所以此刻林淇心中只有一句,“小樣,你就算變得再厲害,能有我的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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