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修結束，呂鑫依舊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關燈，鎖門。
揹著挎包走到門衛室這裡，如往常一樣，呂鑫出示走讀證給門衛大爺，就回到大門口，和以往大爺的高效率開門不同，今天的門過了半晌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小姑娘，這個你拿著回家吧，走讀生也辛苦的。”門衛大爺拿出幾個小時前陳繪交給他的其中一個果籃。
耽誤了點時間也是因為剛剛把它放在了屋裡的冰箱裡保鮮，畢竟水果這種東西常溫下壞的還是比較快的。
“不行的，門衛爺爺，這是陳老師給您買的，我怎麼能要，您還是快點給我開門吧，好意我心領了，就不麻煩您了。”呂鑫一眼就認出這是之前陳繪買的，趕忙推辭道。
看著眼前女娃子著急忙慌拒絕的樣子，門衛大爺也是一臉的感慨，多懂事的孩子啊。
門衛大爺自已空閒的時候也會和學校裡那些保潔阿姨八卦，宿管大爺聊天，也聽說過一些關於這個女娃子的事情，人長得漂亮不說，學習又好，放學了還會去快遞站兼職補貼家用。
並且實際接觸後，門衛大爺也明顯能感覺到她和其他大部分嬌生慣養的學生娃不同，骨子裡就透露出一股韌勁。
門衛大爺也知道勸是沒有用的，這種時候往往要利用好自已老年人的身份，不然那個陳老師也不會拜託自已來幫這個忙了。
只見門衛大爺先是拎著果籃走到小門那裡，然後拿出鑰匙作勢要開門的樣子，順勢將手裡的果籃交給呂鑫，開啟門後就立馬推搡著將送出門外，任其如何推脫呼喊也不再理會。
門外的呂鑫眼瞅著快遞站兼職的時間快到了，無奈之下最後也只好鞠了個躬謝過，才拿著果籃離去。
看著她背影漸漸遠去，門衛大爺心想如果這要是自已孫女該有多好。
“爺！我渴了，有什麼水果飲料啥的嘛？”門衛室裡面傳來一個男性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門衛大爺腦門都不禁鼓起幾根青筋，算了，他不配！
“就知道叫叫叫！自已沒長腳啊你！別人都說隔輩親，我這是一點沒這感覺，你就和你爸一副德行！”隨後卻還是罵罵咧咧的去開啟了陳繪給的另一個果籃。
學校裡面已經偃旗息鼓，學校外面卻還是熱鬧的夏夜。
穿過依舊熱鬧的小集市，呂鑫拿出挎包裡的保溫飯盒，以往這是拿來裝學校帶回家的飯菜，現在裡面只有一個包裹嚴嚴實實的肘子，透過塑膠袋還能感受到一點餘溫，不過也不打緊，快遞站點那裡有微波爐，只要自已回去的時候稍微加熱一下就好了。
口袋裡的那個水果就留給妹妹，果籃的水果也要分一半給快遞站的同事們，用來感謝他們平時對自已的照顧，想到這裡，呂鑫不禁又加快了步伐。
滿天星斗像一粒粒珍珠，又似一把把碎金撒落在碧玉盤上，格外的璀璨迷人。
“姜姨，不好意思，今天晚了幾分鐘。”呂鑫來到站點後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前臺找到快遞站的負責人。
“鑫鑫來了啊，沒事，才晚幾分鐘，餓不餓啊，要不先吃點東西吧，我今天剛買了一些小蛋糕，就放在桌子上，別客氣，自已拿就行。”被稱作姜姨的中年女性關切的說道。
“好的，謝謝姜姨，我這裡也剛好有一些水果，您幫著我給大家分一些吧，平時也總是被大家照顧。”
隨後便趕緊走進更衣室換上工作服，拿著掃碼槍走向堆積如山的快遞堆裡。
姜姨原名姜愛芳，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離異婦女，一個人帶著個女兒開了這家快遞站，對於眼前這個漂亮的女高中生她也多少了解一些她的家庭境況，原則上自已這裡是不能招未成年人兼職的，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自已不收，她肯定也會去找其他兼職，萬一再碰上那種社會上的二流子，姜愛芳是越來越不敢往下想，自已也是當媽的人，這孩子也就比自已女兒大一歲，甚至她也想過另一個念頭。
看著桌子上的果籃，雖然都是些常見的水果，但是這一籃子也快一百了，這孩子一晚上也就幹兩小時，掙個五六十，何必呢。
又想到今天新來兼職的小哥，年輕人也都不容易啊。
“鑫鑫，你先等一下，今晚你先別幹了吧，有個新來兼職的，什麼都不會，你教一下他，今晚錢就按25一小時給你算。”
聽到這話的呂鑫立刻停下手裡的活，問道：“好的姜姨，他人在哪呢？”
“就在那堆快遞後面，掃碼槍和電腦上剛錄上他的資訊，這會應該還沒上手。”姜愛芳指了指角落的一堆快遞，隱約能看見後面有個人。
呂鑫徑直走過去，看到坐在地上的人，剛想打招呼卻又直接愣住。
“喲，這不呂鑫嘛？大半夜的不在宿舍睡覺，怎麼在校外啊？”陳繪明知故問地開始裝傻。
“陳老師，我是走讀生，晚自習結束後我都會來這裡兼職一會，再回家睡覺，您怎麼在這裡？”呂鑫解釋完後反問道。
“我啊？你可能不知道，我現在還只是個代課老師，一個月工資到手才2000，雖然住校不用錢，但是平時花費肯定還是不夠的，所以就想著出來兼會職。”陳繪儘量裝出苦笑的表情說道。
開玩笑，這個時候當然要乘勝追擊刷存在感，光在學校接觸也還完全不夠，師生關係已經有了，但如果僅僅只是師生關係，很多操作還是實現不了的。
這個孩子全身上下唯一的硬傷就是她的家庭環境，在王二的描述裡，最後她也輟學被喜歡賭博的舅舅給賣給了歌舞廳抵債，如果說是因為某些心理問題導致的結果，那陳繪可能還真沒辦法。
但如果說是用錢就能解決的問題，那就完全不是問題，但現在問題就是該如何以一種她能接受的方式給她刷錢。
聽到陳繪現如今的財務狀況，呂鑫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認真地打量著自已這個年輕的老師，說道：“那陳老師我先教你如何將快遞收件吧。”
“那就拜託你了，說實話我還真沒幹過這活，這把槍一樣的機器該怎麼用啊。”
呂鑫聽了，也沒有因為兩人的師生關係而感到拘束，只是一板一眼的喊著陳老師，然後介紹這個掃碼槍的功能，並示範了一下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項。
“噢，那也不難啊，挺簡單的，我來試試？”
呂鑫直接將掃碼槍遞給陳繪，陳繪每掃過一個快遞，扔在一旁的地上，她都會撿起來看一眼，確認沒有丟錯劃分的區域範圍。
“姜姐，我看今天有新面孔啊，也是個學生？”一個光頭的中年男人走到快遞站前臺搭話道。
“對啊，不過人家可不是學生，人家可是老師。”姜愛芳默默地看了一眼電腦裡男人今天的工作資料，從抽屜裡撿出零散的百來塊錢放在桌子上。
“哎，謝謝姜姐，不過真的假的，我看面相，他和呂鑫這孩子感覺也差不多大小啊，姜姐，你可別唬我。”光頭男子咋咋呼呼地說道。
“呵，我本來也不信的，可人家能拿出二中的教師工作證，我女兒今年也剛上二中，我在他們高一教師辦公室裡也見過老師們的工作證，一樣的。”姜愛芳也是一臉無語的看向撿快遞的兩人。
“那也不應該啊，老師怎麼會缺錢，難不成他還有什麼特別大的開銷，我可聽朋友家的老師親戚說了，人家工資一年二三十萬哩。”光頭男子說話時目光則是開始在一旁的桌子上不斷掃過。
“你知道什麼，人家是代課老師，工資自然是和那些帶編的正式老師沒法比，聽他說一個月到手才兩千，也不容易。”
“噢，原來這樣。”說這話時，光頭男子已經將手伸向了目標明顯的果籃。
“桌子上的水果你拿幾個分給其他人，一人一個，可別多拿了，這些可都是人家孩子鑫鑫買的，得給人家留一半帶回去，她家裡可還有個妹妹，上面的蛋糕是我帶的，你隨便吃。”姜愛芳用不容商量地語氣說道。
“好嘞，姜姐，你放心，絕不多拿，老楊我心裡有數，話說呂鑫這孩子是真懂事，我以後孩子要是有她一半，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光頭男子拿起一個蘋果就開始啃，也不管有沒有洗。
姜愛芳這回沒有接話，目光依舊停留在電腦上，心想你個 老光棍哪來的孩子，同時也在考慮該如何給陳繪定單價，果然還是先口頭上和他說是和其他臨時工一樣的價錢，不然也容易引起其他人的不滿，到時候算錢的時候再和鑫鑫一個價就行了，反正資料什麼都在手裡，怎麼發工錢還不是自已說了算。
聽說這個老師現在教高二，自已女兒才上高一，應該是沒有什麼交集，但是往後兩年可說不準了，所以人情什麼也可以提前賣起來了，改天也和自已女兒提一嘴，讓她來認認臉。
兩小時過後，陳繪蹲的腳發麻，一時間竟站不起來，呂鑫也細心的發現了這點，主動攙扶著陳繪的胳膊幫忙起身。
“叫呂鑫對吧？今晚可真是謝謝你了，不過以後可能還要有麻煩你的地方，別見怪啊。”陳繪面不改色地提前給她打預防針，也好為自已接下來的操作埋下伏筆。
“陳老師客氣了，哦，對了，陳老師您拿好，這是今天晚飯和果籃的錢，您可能不知道，門衛大爺後來又把您給他的果籃硬塞給我了。”說罷就從兜裡掏出將近三百塊錢，比自已請她吃飯的錢都多。
陳繪見狀臉色不由地一沉，說道：“你這是幹什麼？”
呂鑫也是被陳繪的語氣嚇一跳，下意識地說了一句：“老師不夠嗎？不夠的話我儲物櫃裡還有一些。”說罷便準備走向更衣室。
這回陳繪沒有說什麼，只是一把拉住已經轉身的呂鑫後領口，另一隻手則是扶額掩蓋臉上的表情。
“陳老師？”呂鑫小心翼翼地轉頭。
“你給我坐到那邊凳子上，我有些話要和你講講！”陳繪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自已正在想辦法該怎麼給她刷點，還沒等到自已出手，她倒是想給自已當榜一大姐了。
呂鑫似乎也有點緊張，不知道怎麼惹得這位陳老師不喜了，只能手足無措的坐在被安排的小凳子上，仰頭看向那張青澀溫和的臉。
“呂鑫，我問你，我們是什麼關係？”陳繪沉聲道。
“老師和學生的關係，陳老師，有什麼問題嗎？”
“對，你說的沒錯！但同時也是長者與晚輩的關係，你見過誰家長輩請孩子吃飯還收人家孩子錢的？你這是看不起我嗎？”陳繪佯裝怒氣說道。
“沒有！沒有！陳老師，我從來沒有這麼想，只是我剛剛聽您說您工資也不高，還特地破費請我和李老師吃飯，心裡挺過意不去的，所以就想。。。”
“所以就想什麼？資助我點？你清醒點行不行？我的事還輪不著你一個孩子替我操心，我有手有腳的，不然我出來幹什麼兼職。”陳繪沒等她說完就打斷道。
“可是...”
“沒有可是，把錢自已收起來，別讓我來幫你！”陳繪說話的語氣完全沒有緩和的餘地，呂鑫見狀也只好聽從，畢竟這也是這麼久以來自已第一次被老師這樣訓，以往其他老師都只會誇自已，第一次遇這種情況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你家裡情況我也瞭解一點...”猶豫再三，氣氛已經到這裡了，陳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老師，我家裡的情況我很清楚！不用您多操心了，天色已經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陳繪話還沒說完，只見呂鑫語氣也變得清冷起來，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
“坐下！”
正準備起身離去的呂鑫又立馬被陳繪摁坐了回去，陳繪手壓在呂鑫的肩膀上，能明顯的感覺到那股想要起身的抗力，但這個時候反而不能鬆手。
“先聽我說完，不知道不聽人把話說完很不禮貌嗎？”陳繪從她身前轉移位置到身後，更方便使勁將其按住，誰能想到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高中生力氣竟然可以這麼大！差點就摁不住了！
“剛才說到哪裡了，對，我們的關係，師生關係，雖然很不恰當，但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句話話糙理不糙，你既然喊我一聲老師，也就算我半個孩子。”陳繪也不知道自已是如何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如此炸裂的發言，但是這個時候，自已一切的動機都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對於合理的概念就是“我覺得OK”就行。
果然，聽到這話的呂鑫明顯怔了一下，手下傳來的阻力也減少了不小。
“簡直荒謬。”這就是呂鑫此刻心裡的想法。
“或許你覺得我這種想法很單方面，很自以為是，但是你又何嘗不是呢？我今晚是單單請你一個人吃飯了嗎？明明李老師和你一樣，但是她身為一個成年人，而且在知道我的薪資情況下，也沒有像你這樣，反而你一個未成年卻因為一頓飯錢來和我斤斤計較，你也可以說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你如果當初一口都沒吃，現在再來和我說這個，我敬你是條漢子，可是你現在是事後諸葛亮，沒有一點意義。”
“陳老師，我女的。。。”
“你特麼，我不管，我就問你，你覺得因為你的自尊心反過來損害我自尊心，你覺得對嗎？還是說你覺得你把錢給我了，我們以後就在沒有聯絡了，那我的課你還聽不聽了？課代表同學？”
“。。。我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
“只是什麼？沒有隻是，你現在還小，只是個孩子，聽人話，吃飽飯，這就是你該做的，人都是自私的，我會這樣做只是證明我還有餘力，但你有嗎？等到我真的自顧不暇的時候，你放心，我肯定理都不帶理你的。”
說完後，陳繪只感到來自手下的抗力此刻完全消失。
只見呂鑫轉過頭來，自下而上地看著眼前這個自說自話的老師，眼神裡充滿了困惑。
“再給你透露一點吧，我之前不是給你們發了兩張卷子嗎？”
呂鑫點了點頭，那兩張卷子是我對你們的一個小測試，也是一個小獎勵，因為我代課老師的身份所以我的工資不是很高，但作為補償，教導主任給我的飯卡是不限額的，可以隨便刷，這次成績最高的學生，我會幫她免費帶一個月的飯，你懂我意思了嗎？課代表同學？說罷陳繪恨鐵不成鋼的敲了一下少女的腦殼。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收拾一下我也要準備回學校了，明天還要晨跑，真要命啊。”陳繪起身伸了個懶腰。
“老師...為什麼...”
“哪有這麼多為什麼，還有都是你們李老師和我說的，說你多乖多聰明，我是一點看不出來，非要我說的這麼直白，我都來當老師了，難不成還指望你那仨瓜倆棗發大財啊？真有意思。”陳繪邊收拾地上的快遞邊說道，最後還不忘把鍋甩給李華。
呂鑫見狀也起身幫忙打掃這一塊的衛生，雖然她很刻意的用頭髮遮擋正面，但是陳繪還是看見了因為熬夜熬得發紅的眼眶。
“好了，今晚麻煩你了，呂老師，這是今晚的報酬，記得熱一熱，本來是想留著做夜宵的，因為你已經被氣飽了。”隨後陳繪拿出幾個小時前買的另一個肘子，強硬的塞到對方手中。
這回沒有再推脫與拒絕，女生表情複雜的說了聲謝謝，見狀陳繪懸著的心也稍微放了點下來，看來是忽悠過去了。
好了，早點回家，路上注意記得安全，我就先走了。
這就是今晚兩人最後的對話。
洗完澡，換回早已褪色的校服，和姜姨打完招呼，拿了兩個姜姨買的小蛋糕，拎著還剩一半的果籃，保溫盒裡放著兩個熱騰騰的肘子，呂鑫發現自已的心境似乎發生了點變化。
不得不承認這個老師說話奇奇怪怪的，先是什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明明只給自已上過一節課，還能坦然的擺出這種態度，說是厚臉皮也毫不為過，但是他說的話仔細想竟也莫名覺得有道理，還有最後那聲呂老師，自已雖然也知道他的意思，但是轉念一想，想起了之前學校電影節播放過得一部影片，裡面有臺詞就是：“xxx從此以後咱們各論各的，我管你叫哥，你喊我聲爸就行...”
似乎不太好吧...
“小子，以防萬一我還是先告訴你一聲吧，這女娃子來路不正常，是個黑戶。”一回到宿舍，沒有仙人就冷不丁地來了句。
“什麼意思？什麼叫黑戶？你說清楚點。”陳繪追問道，同時身體的掌控權也開始交接，這是之前說好的。
“你就不好奇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倒黴到這種地步嗎？之前你和王二狗子的聊天場景我也是看得見的，那些回憶也是同理，實際見到我就立馬明白了，天棄之人又怎可能被氣運眷顧，噩運纏身才是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