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集市
既然是人，就會需要各類生活物資。雖然貧民區的人已經儘量將這些需求壓減到最低程度，但畢竟購物的需求還是存在的。美景市政府為了方便管理，將這片分佈廣闊貧民區劃分成若干個區域，每個區域設有至少一個集市，售賣各類生活用品，由該區域的管理委員會負責管理。
秦望他們這個“搗蛋三人組”有時會相約幫父母親去集市採購商品。這天，熊三多的哥哥輪休有空，於是帶上那三個傢伙一起去集市採購。
這個區的集市不算太遠，走路大約要20來分鐘。說是集市，其實就是一片空地，四周建有圍牆，裡面是一排平房，儲存有各種貨物，包括食品、衣物、藥品等，平房外面還有各種臨時性的小攤，能滿足各種奇怪的購物需求，例如田鼠烤串、牛鞭泡的酒、據說能包治百病的袈裟等等，甚至支援以物易物。
離集市不遠的地方，是一棟三層小樓，約莫有幾十個房間，這就是該區域的管理委員會辦公場地所在。這對秦望他們來說可是貨真價實的豪華辦公樓，聽說裡面不僅通電，甚至還有自來水和沖水馬桶。辦公樓的門口有保安在站崗，這也是秦望父母告誡他必須敬而遠之的地方。
熊三多的哥哥名叫熊高高，也不知道他們爹為啥起了個如此出塵脫俗的名字。熊高高的身材比較壯實，蒜頭鼻子，滿臉的痘坑，頭上戴著一頂灰色鴨舌帽，上面有個火焰似的標誌，雖然這頂帽子已經很舊了，但在不少貧民區的人眼裡卻是了不得的身份象徵，因為這頂帽子證明熊高高在資源回收公司有一份正兒八經的工作，每月能有固定收入，不需要天天去撿垃圾了。
熊高高左顧右盼，神氣地向認識的人打招呼，看起來彷彿是個社交明星。
三個小朋友跟在後面，似乎都賺到不少旁人的注目禮。陳寒梅低聲問熊三多：“三多，你哥在回收公司是幹什麼的呀？好厲害呀！大家都這麼尊敬他，我能有個這麼能幹的哥哥就好了！”
“那當然，我哥在公司裡可是非常重要的！一般人想見都見不到呢！”熊三多洋洋得意道。
正說著，搗蛋三人組跟著熊高高進了開頭的一間平房。由於裝了防盜網，又拉著窗簾，屋內顯得有些昏暗，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盞日光燈。屋子不大，但還用櫃檯隔開兩個區域，靠裡面的區域放著一排排貨架，上面擺滿了大米、麵粉、玉米之類的食品，上面貼著大大的價格標籤，還不時有服務員在裡面巡視著。櫃檯外面已站了不少人，一邊抬頭張望貨架上食品的價格，一邊向櫃檯裡面的服務員指出自已要的食品。
熊高高從兜裡掏出錢，秦望他們也學著樣子，從貼身的衣服口袋裡掏出幾枚父母給的鼠幣。
“請幫我裝4公斤大米吧，不用多，就4公斤夠了！”熊高高一改在屋外的神氣，點頭哈腰，唯唯諾諾向一名女店員說道。因為他知道，在這裡店員就是爺，只有你求她的份，沒有她關照你的理。就算你有錢，你也只能在這購買，因為貧民區的人不允許在城市的商店購物。
那個女店員穿著墨綠色制服，本來體態已經十分臃腫，再加上髮型選了一頭蓬鬆的短髮，顯得臉更加臃腫。她斜眼瞟了一眼熊高高，斜著嘴嘟囔著，似乎半邊嘴在休息，只用另外半邊嘴回答：“美女都不會稱呼一句，沒禮貌！檢查下你的身份證。“
“啊？我只是買大米而已，也用查身份證？以前都不用的啊！”熊高高吃驚地張大了嘴。
“就是，前幾天我來買米，都還沒這個要求！”熊三多在旁邊證明道。秦望和陳寒梅也點頭附和。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熊高高一把推開熊三多，賠笑道：“能不能看電子版的身份證？我帶了手機。”
“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沒有身份證絕對不能買！”女店員的嘴巴這時才全速運動起來，唾沫橫飛地提高聲音說道：“愛買不買，滾開！下一個！”
“別，別，”熊三多的哥哥畢竟工作了幾年，閱歷較廣，看那店員的神色，大概猜到是要折騰人了，連忙陪笑道：“請您幫幫忙，通融一下，看在我還帶著三個孩子的份上，免得帶他們走這麼遠路白跑一趟。下次買東西我一定帶！麻煩您高抬貴手！”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枚鼠幣偷偷塞到那個店員的手裡。
那個女店員裝作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手中的鼠幣，撇撇嘴，顯然是嫌少，不過她也清楚在這幫窮鬼身上也榨不出什麼油水，況且蚊子腿也是肉，於是回答道：“幸虧你們今天遇到我，我為人是最慈悲了，要是碰上其他人，肯定是要秉公辦理的。好吧，這次暫時不查你身份證了，但記得，下不為例，下不為例啊！”
女店員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一個塑膠袋，直接用手嘩啦幾下，將一些大米撥到塑膠袋裡，放在臺秤上稱了稱：“5公斤，你就給5枚鼠幣吧。”
“這？”熊三多的哥哥為難道：“大姐，我只買4公斤就夠了，能不能給我盛出來些？”
那位女店員不知道是被“大姐”這個稱呼，還是被熊三多哥哥的摳門惹惱了，“就多了1公斤，還斤斤計較，像個屁男人？愛買不買，不買快滾！”
“要，要！”熊三多的哥哥被這句“愛買不買”整怕了，忙再掏錢把那袋米買了下來。大不了回去再和秦望他們分就是。秦望和陳寒梅他們也先後買了些大米和玉米麵，那個女店員很統一地都稱得參差不齊，比要求的重量有多有少，而且那些米像紮了根一樣，只要裝進塑膠袋，就絕對不會再倒出來調整，厚真價實的堅持原則。
三人又進了後面的一間店鋪逛了逛，買了些犯蔫兒的白菜和包菜，至於後面商店還有賣毛巾、罐頭之類的，對他們來說堪稱奢侈品，只有過年或者遇到大喜事的時候才可能購置一些。
正當他們小心翼翼地把食物裝進揹包準備回程的時候，突然被一陣嘈雜聲吸引了過去。
只見一個頭發花白、衣著襤褸的老人正被一個店員推搡著趕出商店，踉蹌幾步險些摔倒。老人手裡拿著一個破帆布袋，裝著半袋子不知什麼東西，嘴裡嚷嚷道：“你們還我錢，你們還我錢！你們這些騙子！我好不容易攢些錢買東西，你們竟然還騙秤！”
四周購物的人聽了，不禁議論紛紛。
那個推人的瘦高小夥子，穿著嶄新的制服，外表看起來挺儀表堂堂的，但面孔卻激動得扭曲著。他揪住老人的領子，用手指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這個老叫花子，發什麼神經，這裡豈是你撒野的地方？我們這裡賣貨，從來都是童叟無欺，絕不缺斤少兩，你不要在這裡含血噴人！”
“你，你鬆手！你敢不敢讓大家檢查一下你們的秤？”老人可能有些被這青年人的氣勢嚇到了，結結巴巴地問道。
“呸，你當這裡是哪裡，想檢查就檢查？我告訴你，只有市政府還有警察才有資格來檢查我們的秤。你算個什麼東西？”那個年輕人似乎被這無理的要求激怒了，右手使勁一推，終於將老人推倒在地。
老人仰天倒在地上，半天緩不過勁來，嘴裡不停地呻吟著。
圍觀的人群看了，紛紛指責那個年輕人下手太重，秦望和陳寒梅他們也附和了幾句，連他們都覺得那個年輕店員太過分了。
那個店員不屑地看著這幫人，皮笑肉不笑地打趣道：“怎麼，你們都想幫這老乞丐出頭嗎？是不是想被永遠封禁，不在這買東西了？”
四周的人聽了，像觸了電一樣，連忙扭過頭，連看都不敢看，更不要說幫腔了。
熊三多和秦望他們本來還想再看看事情會怎樣發展，誰知腦袋被熊高高胳肢窩一邊夾著一個，扭到一邊去。熊高高嘴裡還小聲嘟囔著：“別摻和！幫別人，虧自已。”
那個年輕的男店員看大家都不敢吱聲，更加肆無忌憚：“就知道你們都是孬種！”一邊說著，一邊朝那位大爺走去。
此時那位老大爺已經掙扎著坐起來，但還站不起身，看來摔得不輕。
啪的一聲，年輕店員一腳踢在老大爺手上，痛得他慘嚎起來。
“是這隻手剛才想搶我的秤嗎？”年輕店員就像貓在戲弄老鼠一樣，嘴角帶著笑意，但眼神卻冷若冰霜：“我的秤你也敢動？不給你點教訓，你都不長記性！”正說著，突然一腳踢向老大爺的面門。
眼看著這一腳下去，老大爺就算不被踢得鼻青臉腫也要掉幾顆牙。在圍觀的人群中不禁發出了幾聲驚呼。
秦望他們幾個小孩子被眼前這殘忍的一幕驚呆了，完全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陳寒梅甚至用手矇住了自已的眼睛不敢看。
老大爺看著踢過來的腳，呀地叫了一聲，本能地舉起右手想擋在面前。但他畢竟年紀大了，反應太慢，再加上剛才被摔的那一跤，還沒緩過勁來，手抬起的速度明顯慢於腳的速度。眼看大爺的臉上就要結結實實地挨這一腳。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傳來一聲斷喝：“猴子！住手！”
聲音不算大，但足夠讓大家都聽清楚。
大家剛聽到有人叫猴子，還沒反應過來。猴子助手？這又不是馬戲團，哪來的什麼猴子助手？大家莫名其妙，甚至有人順著聲音尋找是哪個不著調的人在亂喊。
可這聲音傳到那個年輕店員的耳朵裡，反應卻截然不同，只見他愣了一下，立刻想收腳，無奈這一腳用力過猛，他又不是武術大師或者體育健將，身體的反應弧只讓他的腳偏了一些，依然撞上了老大爺小半邊臉，而且店員自已收勁不住，一個踉蹌和老大爺撞到了一起。
兩人撞得不輕，特別是老大爺，躺在地上捂著臉呻吟了半天，無法動彈。
那個店員畢竟年輕力壯，雖然摔了這一跤，但並無大礙。他一把推開老大爺，怒氣衝衝地站起來。
圍觀的人對猴子這稱呼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不明白自然沒什麼反應，但店員自已聽得明白，因為“猴子”是他的綽號，只在同事之間叫，外人是不知道。所以他一聽到有人叫“猴子”，以為是誰在緊急阻止他，所以不由自主地地住了腳。
就算是自已的同事，但畢竟是在公開場合叫他的綽號，還讓他摔倒出了醜，所以那個年輕男店員非得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同事，他得好好算算賬。
只見迎面快步走來的是三個人，在前面的是一個男青年，看樣子似乎十幾二十來歲，一頭幹練的短髮，目如朗星，氣宇軒昂。他的身邊，一個是中等身材，長著沖天鼻的中年人，另一位是年輕女子，臉上有雀斑，扎著一條馬尾辮。他們三個都穿著藍紅色的管理委員制服。中間那位的領口上，裝飾有兩個金屬環，他就是新調來的管理委員會行政部長黃小溪，貴族出身，屬於他頂頭上司的上司。他旁邊那個中年人是商場經理，屬於上面安排的關係戶，沒什麼才能，純粹是尸位素餐。另一邊的年輕少女，名叫黃妍，是這店員暗戀的“女神”，但別人是管委會正式編制的人員，只對那位年輕帥氣的行政部長情有獨鍾，完全看不上他這個小店員。總之，這三位都是他惹不起的人。
其實他們相互間都認識，在管委會的飯堂裡碰到也會點頭打打招呼，所以那個黃部長才能叫得出猴子的綽號。
待那個年輕店員看清來人的身份，立馬蔫了，退到一邊低頭不語。大家面面相覷，這又是搞哪出？這個盛氣凌人的年輕店員被人叫了“猴子”，竟然不發飆。可看他的表現，似乎很敬畏中間那個年輕人，否則不會搞得自已如此不自然。
在貧民區，只要是公辦的商場、醫療診所等機構，都是管理委員會的附屬機構，無論是人員、物資的調配還是經費的申請，都受委員會的直接管轄；一定級別以下人員的晉升更加唯管理委員會馬首是瞻，因此，商場營業員對管理委員會的人，特別是領導十分忌憚，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輕易不敢得罪。官大一級壓死人，在這個只講適者生存、弱肉強食的社會里，沒有店員會愚蠢到將自已今後的職業前途浪費在一個素不相識的糟老頭身上。
那個被稱為黃部長的年輕人，來到老人跟前，雙手將他扶起，輕聲道：“老人家，我代同事向您賠不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動手打您！您如果對市場有什麼意見，可以到旁邊的管理委員會投訴，我們一定秉公處理。”
老人家忙擺手道：“不敢當，不敢當！大人您言重了，我就是一個窮老頭子，當不起您的道歉。今天這事就算了，我並不怪您的同事。”
黃部長瞟了一眼那個叫猴子的年輕人：“怎麼，要我求你賠禮道歉嗎？”
那個男店員被唬得一愣，臉色發白地向老人家莊重道了歉。
“好啦好啦，沒事了，大家散了吧！”那個商場經理向周圍的人喊道，人群這才慢慢散去……
在回去的路上，秦望和熊三多他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秦望覺得帶頭的那個年輕人，無論是樣貌、氣質還是為人處事，都太優秀了。陳寒梅點頭贊同，眼中更是閃滿了小星星。熊高高不置可否道：“你們這些小孩子呀，沒見過世面！往往容易被表面矇蔽了，不知道背後的齷齪事情。”
“我看你分明就是在酸，妒忌別人比你長得帥又有能力！”熊三多挖苦道。
“呸！我需要妒忌嗎，說我帥的女孩子多了去了！”
“那是她們瞎了眼……不，你確定他們是女的嗎？”
幾人揹著買回的物品，嘻嘻哈哈地討論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