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螢幕前，兩個女人，一個盤腿，一個蜷縮著端坐在床頭，漢字佝僂著身軀以非勻速運動狀態哆哆嗦嗦在喉嚨裡爬坡：
”丫頭，我最近狀態不好，沒回你電話，抱歉！”
“怎麼了，果果，藥效不好，是麼？”
“不是，天冷，凍得渾身難受。”
“你那裡沒來暖氣嗎，這兩天降溫，我們家已經提前供暖了。”
“你那裡是北方，南方沒暖氣。”
……
“買個暖風機或者暖氣扇不行麼？”
“用不起！”
“那東西不貴，一臺幾百塊錢就夠了吧。”
“東西是不貴，電費貴。四個月冬天，耗不起。”
……
“實在不行開個空調。”
“空調風吹一小會兒還行，吹時間長了不舒服。”
……
那天，我就這樣，無可救藥地看著她一個人憋屈在一張大床上的棉被中間，抽抽著身子，像語文課本里的寒號鳥。
那天，我一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理論叫做：冬天有暖氣的人是幸福的。
01
表面上，我們倆是一類人，女人，剛過40，病人，帕金森病人。我叫她果果，她叫我丫頭。
我們倆是今年年初在一個500人的病友群偶然間認識的。後來，我退了大群，來到了一個9個人的小群，名字很好聽，153的陽臺。
實際上，進一步細化，我們倆又不是一類人。在帕金森症候群裡，她是術後人群，腦中內建了起搏器，身體上還揹著個機器裝置，而我不是。
帕金森圈子裡有一種說法，叫“千人千帕”。意思是1000個帕金森病人，可能有1000種不同的難受方式。大體症狀相同，但是具體到每個人細微的表現方式又不盡相同。目前為止，我和夢姐姐還有付贏哥哥是那9個人中症狀比較輕的，偶爾還能出個門兒，買個菜，接個孩子，其他人大都只能在自已家那一畝三分地走走停停。
後來，付贏哥離開了那個群，他告訴我，他不想天天聽那些病來病去的話，他想和他媳婦過正常日子。某年某月某一天，他義無反顧退出了那個群，只剩下8個人，包括我在內。
後來，那個群，我曾經來來去去退過兩回，原因和付贏哥哥的原因差不多。這10年，我一直把自已當做普通人圈兒裡的病人，而他們是病人圈兒裡的病人。用另外一種語言表達就是，我是兼職病人，而他們在經歷了無數生活摧殘和打擊以後已經升級為專職病人。我才剛過40，就算暫時被定義為不治之症，我還想在以後的幾十年活得像點兒樣子，而他們，更多的是，有一天過一天了。
後來果果和素雲姐又把我拉回來，理由是：我要是不在群裡說話，一天天的沒個動靜，像一潭死水。我留下來到底能夠改變些什麼，我曾經認認真真考慮過這個問題，經過一段時間實踐檢驗，最後的結果是什麼也改變不了。我告訴他們要鍛鍊身體，去公園走步，果果說，我揹著機器，身子發虛，不能走太長時間，慧陽姐又說，我之前也不運動，她的病和運動沒關係。每當我嘗試了一種新的方式有可能去改變當前的身體狀況，他們總有一百個拒絕的理由等著我。所以，有一段時間，我一賭氣，跑掉了。
有些人，可能註定要認識，註定要陪你過一輩子的，比如我的153的陽臺的病友們。兜兜轉轉過後，我還是回來了，每天早晨起來吃完西藥有了藥效後，有空就會在群裡喊一嗓子：兄弟們，起床了。
如果，有人暫時和我一樣正常，就會在群裡回我一句，如果沒人回覆，剩下的人要麼在睡覺，要麼在難受著，或抖，或僵，或堅強獨立，或醉生夢死。
世界上有一種病，時而正常人一樣，時而又像個提線木偶一樣耷拉著腦袋邁不開步，這種病，叫做帕金森。
正常人狀態，是吃了西藥之後沒有異動，沒有抖動，不僵的最好狀態。這種狀態存在的機率很低，原因是，西藥灌到肚子裡以後每個人身體受用程度不同，需要經過長時間的時間檢驗和自我消化系統融合總結後才可能得出比較理想的結果。
消化系統不好，是這個症候人群的通病。為了讓藥效來的更快，持續時間更長，所以，果果他們很少吃飯，常用的一個邏輯就是不能吃太多，太多了影響藥效，所以得這個病女生很瘦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