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娘走下了石階。

狹長的石階只能一次透過一人,稍高的人只能貓著腰走,石階兩旁都是堅硬的岩層,它們的稜角較為鋒利,一不小心就會劃破衣服傷到面板。我感覺很奇怪,在大漠裡怎麼會有這樣的岩石層。

而且這個石階應該是慢慢螺旋向下延伸的,越往下走臺階越寬闊,也越能感覺到岩層壁的溫度在變高。可是我又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好像我們一直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圍著一根石柱在原地轉圈。

我的眼前伸手不見五指,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我的心裡不免有些害怕,緊緊握住了孃的手。

娘本來走在前面一直沒說話,但她感覺到了我的緊張,輕聲安慰我道:“別怕,你只要聽我的話,一定沒事。”

我聽到孃的安慰,心裡好像放鬆了不少,便問她:“娘,還要走多久?”

“這裡的輪迴道是隨機變換的。只有走完這55階臺階才知道我們面臨的是什麼道,如果能幸運選到三善道,我們會暫時安全。但是如果不幸誤入三惡道,輕則送命,重則會在地獄最殘酷的輪迴道里遭受永無止盡的折磨。”娘輕聲回答。

我的內心又開始慌張了,人總是對未知的事情感到恐懼。我不知道我們將要面臨什麼,但我的內心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又走了一會兒,娘低聲跟我說:“雁兒,只剩下一階臺階就要到第一輪迴的第55階臺階了,你現在就把眼睛閉上,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睜開,拉緊我的手,千萬不要鬆開。要記住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只要你內心堅定信念,任何魔物都傷害不了你。等我數到3,我們一起把腳踏到最後一階臺階上,聽清楚了嗎”

“嗯。聽清楚了。”我聽話的閉上眼睛,緊緊拉著孃的手。

“1、2、3……”等娘數到3時,我趕忙伸出右腳,與娘一起踏上了那階充滿未知的第55階臺階。

突然,我感覺到腳下好像踩空一般,整個人開始下墜。握緊孃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鬆開了,我的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突然,我聽到有人在我的耳旁叫溫柔的喚著我:“雁沉,雁沉,雁沉……”

我的頭皮一下子發麻,把眼睛閉得更緊了。

這時旁邊的聲音又變了,不似剛才溫柔,反而變得十分兇狠:“雁沉,你們都會死在這裡,你們都會死在這裡……”我的心跳的十分快,我感覺彷彿下一秒它就要從我的嘴裡跳出來了。我閉緊雙眼,不敢睜開,心裡牢記娘跟我說的話,不要睜眼,都是幻覺,都是幻覺……

“雁沉,雁沉!救救我!”是青洛的聲音,是青洛的聲音。天知道我有多麼想睜開雙眼,可是我的心裡牢記孃的叮囑,我咬著牙忍住了。但我心裡牽掛青洛,忍不住大喊:“娘!娘!您在嗎?是青洛!是青洛的聲音!”突然,我感覺自已重重的摔倒了地上,雖無大礙,但也跌的生疼。

下墜了這麼久,居然沒有摔死……我忍著疼掙扎著坐了起來。

“雁兒,快睜眼,我們到了!”我聽到孃的回應,猛然一睜眼,發現我們此刻竟然從石階墜落到了一個空間較大巖洞裡,巖洞的一面牆上居然有八個洞口,每個洞口的頂部都有一汆詭異的綠光,整個巖洞被幽幽的綠光微微照亮,但除了能看到八個黑漆漆的洞口,根本看不清楚洞內究竟是什麼樣的。

這從哪個洞走呢?青洛他們走的是哪個洞呢?我內心十分焦急,想要去救青洛。再看娘,她背對著我,幽暗的光芒下,我看不清楚她的臉。

“娘,我聽到青洛的呼救聲,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手放開了”我又焦急又內疚地說。

娘並沒有回答我,依舊背對著我。我焦急地扯了一下孃的手,覺得她手變得異常冰涼。突然砰的一聲,娘變成無數粒水滴從四周散開消失了,娘就這樣從我的眼前消失了。我驚的頓時說不出話來。

娘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心瞬時充斥著失去孃的痛苦。可奇怪的是,我依然沒有眼淚。就在此時,一個人影突然從我身邊竄過,從八個洞口中最左邊靠下的洞口鑽進去了。我一驚,難道是娘?來不及多想,緊緊跟著黑影鑽進了洞內。

進了洞後,發現裡面竟然漆黑一片,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我此時才感覺到害怕,剛才的人影根本看不到了。只聽到耳邊嘶嘶的聲音,我害怕的閉緊了眼睛。顫抖地小聲問了一句:“娘,是你嗎?”

突然,我感覺眼前一亮,周圍好像被什麼照亮了。

“陳燕,陳燕,你在幹什麼?快起來!”耳邊響起熟悉又嚴厲的聲音。

我猛一睜眼,發現此時自已居然坐在一個奇怪的地方。這是一個充滿陽光的方方正正的房子。我周圍坐滿了陌生面孔的人,他們穿著同樣藍色的奇怪衣服,全都面對著一箇中年女人坐在一張同樣的小桌子前。這個女人站在一個臺子上,正目光犀利地盯著我,她見我愣住不動,直接將手中的暗器衝我拋來,被我下意識用兩指頭接住了。

“反了你了?”中年女人喝了我一聲。

“這是哪?你是誰?”我的內心充滿了疑問。

“還敢裝失憶?給我滾出去!”中年女人衝我喊了一聲。

我瞬時覺得火冒三丈,正準備站起身來給無理的奇怪女人一拳,可突然被一個人拉住了。

“陳燕,陳燕,別跟老師正面衝突啊,你就先出去一下。”坐我旁邊的人拉住了我的衣角,我這才發現我也穿著同樣藍色的奇怪衣服。而我瞅了一眼拉住我的那個人——居然是青洛。

“青洛,是你,你怎麼也在這兒,我是雁沉啊。你為什麼第二天沒有來找我?”看到青洛那張熟悉的臉,我內心覺得十分委屈。

就在此時,臺上的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下子躥到我的身邊,把我一把拉起來。我想還手,卻發現我的武功好像沒有了。我那單薄的身體在她五大三粗的體型壓制下,毫無還手之力。

“陳燕,你真不愧是咱們朵洱市第一中學高三13班倒數第一名的差勁學生啊!真是天天出洋相,洋相都不同啊!”中年女人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頓時,周圍的人鬨堂大笑,我的心裡升起一種熟悉奇怪的的情愫——是那麼無力又那麼難過。

“你們到底是誰?我不是陳燕,我是雁沉!”我焦急的大喊。

我這一喊不要緊,周圍的人笑得更大聲了,我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圍那群人嘲笑我的樣子,感覺自已是那麼無助。我轉頭看向青洛,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他雖然沒有跟著那群討厭的人一樣嘲笑,但他一頭霧水的地看著我,空洞的眼神裡透露著迷茫。

“好好好,你是雁沉行了吧,雁沉你出去站著,不要影響別人了,你不學別人還要學呢!”中年女人說完就抓著我的衣領,把我就像拎小雞仔一樣拎到了房子外面,並隨手“砰”的把門關上了,我就這樣被關到了門外。

我的心裡雖然十分憤怒,但是也不想再理那個像瘋子一樣的中年女人,我抬起頭仔細打量起了周圍的環境,我這才發現,這裡是一個完全不同於大漠的地方。這裡有像沙丘一樣高大的房子,它們都像是石頭建成的,怎麼能建的那麼高,要比大漠裡最高的沙丘都要高十幾倍呢。這裡有好多大漠裡沒有的大樹啊,它們是那麼粗壯那麼茂密,樹下還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好看的花朵,散發出陣陣沁人心脾的芳香,這裡就連草地都是綠油油的。我抬頭望去,發現這裡的太陽也不似大漠裡的毒辣,和煦的陽光肆意地淌在我的臉上,微風輕輕拂過我的臉頰,這種感覺既舒服又熟悉。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陳燕,雁沉……他們為什麼要叫我陳燕?陳燕是誰?陳燕,陳燕,我覺得這個名字真的好熟悉。

突然,我的腦子裡閃過幾個場景,還是那個令人討厭的中年女人,她站在臺子上正指著我的鼻子罵我,那種熟悉的窒息感覺撲面而來,我的胸口瞬間覺得難以呼吸;緊接著我的腦子裡又閃過一個畫面,是一片墓地,一個小女孩正蹲在一個墓碑前哭泣,一個老婆婆走過來抱起我,慢慢的離開了;接著又閃過一個畫面,是我和青洛,我們坐在一個臺階上,他從包裡拿出口袋裡一塊包的很精美的東西,遞給我,我扯開包裝含到嘴裡,好甜。青洛說,燕子,我會永遠保護你……又一個畫面出現了,是一個潔白的地方,一個枯瘦如柴的少年躺在潔白的床上,定睛一看,竟是青洛,此時坐在他的床邊的我早已哭成了淚人,他摸著我的頭說,燕子,以後我不能陪著你了,但就算沒有我在你身邊,你也要堅強的生活,我在天上會一直陪著你的!

我的心好像瞬間被電擊中一樣,所有的記憶鋪天蓋地而來。

“我是陳燕,我是陳燕啊!”我喊了出來。

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我根本不是什麼雁沉,我是陳燕,我也不是什麼高中生,我只是一個30歲了還一事無成的小廣告公司的普通文員。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出國工作,之後就莫名消失了,他們再也沒有回來。雖然大家都說他們已經死了,但我從不相信,我堅信他們還活著,他們一定還會回來找我。但可惜的是直到我30歲,他們也未曾回來過,甚至沒有一通電話,或者一封信……

好在他們走之前給我留下了很大一筆財產,所以從小我的生活條件要比同齡人要好很多。

我是外婆一手帶大的,她是我們市內一位著名的考古學家,平時工作很忙,根本沒有時間對我嚴加管教。而我因為從小缺少父愛母愛,所以性格十分古怪,喜歡獨來獨往,討厭學習但又痴迷遊戲,成績在班裡向來都是倒數第一。我在學校裡是最不受歡迎的那一個,被同學排擠,被老師嘲諷,這些都是家常便飯了。每次在我受委屈的時候,只有青洛會陪在我的身邊鼓勵我,幫助我。

青洛,他的本名叫青洛,他是與我從小青梅竹馬長大的鄰居,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有他才會支援我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他是那麼美好,那麼聰明,那麼善良,他就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完美孩子,無論什麼方面什麼都很優秀。

記得那時候的我最喜歡逃課去網咖打遊戲,我雖然學習不好,但是在遊戲方面卻十分有天賦,不管遇到什麼遊戲,我都能玩的遊刃有餘,而且很少有女孩子像我玩的這麼好,無論是意識還是操作,我的技術甚至超過了周圍的那些經常玩遊戲的男生。

彷彿在遊戲的世界裡我可以暫時忘記自已的不幸,在這裡我的虛榮心也可以得到暫時的滿足,所以以前我經常整天泡在網咖裡不出來。

那時候的青洛很寵著我,他總是摸著我的頭說:“你得好好讀書啊,不然你長大怎麼辦啊?你那麼聰明,如果能把玩遊戲的心思放在學習上,你的學習得有多好啊!”

可每次我都會懟回去:“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麼聰明啊,我只有玩遊戲才有天賦,別的我根本不行啊。”

“不行,你必須好好學習,我們一定要都考上大學。這樣吧,如果你能考上大學,我就專門為你創作一個遊戲,你的專屬遊戲。”青洛笑嘻嘻的說。

“真的嗎?一言為定!”當我聽到青洛要為我設計屬於我的專屬遊戲時,我的眼睛都亮了,這對視遊戲為命的我真的是巨大的誘惑。

後來青洛沒有食言,他真的考上了全國一流的大學,並不顧家人反對選擇了遊戲設計專業,而我,在青洛的幫助下居然也勉勉強強剛剛上線,考取了一個本市普通的本科大學。

當時的我真的好開心呀。這不僅是因為我這個倒數第一的差生考上了大學,更是因為青洛已經開始為我創作那個屬於我的專屬遊戲了。

可是……可是……天妒英才,美好的青洛,像天使一樣的青洛,在他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得了胃癌,後來美好的天使青洛就回到了天上……

想到這裡,我的鼻子瞬時變酸了,可是奇怪的是,我依然沒有眼淚。我猛一回頭望向教室,發現此時教室變成了廢棄多年的樣子,老師和同學們都不見了。只有青洛還站在講臺上,他低著頭站在教室的陰暗處,並不說話,我根本看不清他的樣子。

“青洛!是你嗎?青洛!我想你了!”我忍不住大喊。但他沒有回答我,低著頭徑自出了教室,從我的面前走過,緩緩地走向了走廊深處的黑暗之處,漸漸不見了身影。

我心裡一急,趕緊追了上去。

當我馬上要追隨著青洛走進走廊的黑暗之中時,突然聽到似乎是從天空中傳來一個聲音,只聽它急切地呼喚著我:“雁沉!雁沉!快停下!”

我這才意識到此時此景有點不對勁,青洛消失的黑暗之處竟然與我現在站的地方好似有一個明顯的分界線,我這邊是陽光充足的世界,而越過這條線裡面的世界漆黑一片,彷彿所有東西都被黑暗吞噬了一樣,什麼都看不到,連我這個學渣也知道,這並不符合光學原理啊。

想到這裡,我一個急剎停下了腳步,還不及我多想,一雙乾枯的突然從黑暗之處伸了出來,猛地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量出奇之大,硬生生地要將我拉到黑暗之中。我根本無法掙脫,一種恐懼的感覺從腳底板一下子直衝腦門。

“雁沉!雁沉!快醒來!”耳邊的聲音再次響起。什麼意思?難道我被蠱惑了,這一切都是幻覺?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屏息寧力極力控制自已的大腦,使其能夠馬上冷靜下來,迫使自已用意念趕緊清醒過來。

突然場景發生變換,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變成了一個山洞,我趕忙低頭,發現剛才抓著我手腕的枯手也消失了。

此時我正站在一個斷崖邊上,再稍微上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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