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親的屍體幾乎完好,沒有頭首分離。

而夢中的水聲,是隔壁房間衛生間的聲音。他開啟手機看了眼時間,吐出一口氣。

5:07。

好歹也是高檔小區,隔音這麼差真的合適嗎?

他心中無力吐槽。但聽著水聲,愣是沒辦法再睡著。哪怕他深知江離仄不可能現在就對他不利,但他就是沒辦法讓自已的身體接受這一威脅離自已就一牆之隔。

他閉上眼睛躺了一會兒,試圖把昏沉的大腦放輕鬆。但還有有些許的沉重。

睡不著。於是他起床洗漱,看了眼天邊還未升起的太陽。下了樓。

他看到江離仄在廚房裡。聽到聲音她出來看了一眼,表情看著很驚訝,指著自已問:

“我吵到你了嗎?“

是啊,吵到了。許流風很想這麼回。但貌似這不是江離仄的問題。於是他搖頭。

“那你坐著吧。有什麼忌口嗎,我可以做兩份早飯。“

“…你可以不親自做的。我們可以請保姆。“

他沒有說自已要,也沒有說自已不要。

“啊呀…”江離仄的聲音悠悠地傳過來,笑著的,像風鈴一樣,輕輕撥開他還昏沉的腦海,“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會自已做飯的。沒人比我自已更知道我的口味了。”

她輕巧地端出兩個三明治,還有兩杯奶昔。許流風看了眼時間,剛好六點。而她結束晨間護理下樓的時間是五點四十五,她用了十五分鐘來做早飯。而之後花了十分鐘解決乾淨。最後花五分鐘把碗碟洗乾淨放進碗櫃,還擦了下桌子。

心不在焉吃飯的許流風:…

“那個,我們有洗碗機。不用手洗。”

他有些一言難盡地說。

“我知道,我看到了。”

江離仄輕巧回應。

“但是習慣了…每天早上都這樣,不做這些就像少做什麼事一樣一整天都心慌。可能是因為也沒幾個要洗的吧。”

她踩著粉色的拖鞋,穿著淡藍色的睡衣,可能是因為今天不用出門,暫時沒有化妝。但她仍然很漂亮。而且長得更像他的母親。

許流風看著江離仄在這個冷清的家裡走來走去,寬大的衣服隨著行走擺動簡直就像被風眷顧一樣。

如果他的母親還活著,那一定也會這樣。對著新家好奇地打量,如此鮮活地行走在一方天地,偶爾回過頭溫柔地看他,叫他的名字。

“許流風。”

聲音讓他驚醒,是江離仄在叫他。

長髮編成一個鬆散的麻花辮,她站在落地窗前,站在清晨矇矇亮的光線中,整個人像是虛幻的影子一樣。但她是確確實實存在著的,就在這裡,就在面前。

是活著的,年輕的,不是他早早死去的母親。

“怎麼了?”

江離仄歪歪頭,有些疑惑這個傢伙怎麼一下子變得低落了好多,感覺整個人身上都帶著漫畫黑線,死氣沉沉的毫無活力。起的太早了?五點對他來說是不是太早了點?

江離仄不再去想,而是指著目前只是草坪的院子問道:

“我可以在這裡種點花嗎?”

“隨便你。”

許流風低沉而敷衍地回覆。把自已的盤子塞進洗碗機,關上兩秒後又不情不願地開啟,把一個盤子一個杯子放進水池裡洗乾淨了再順回碗櫃。

“那我可以養貓嗎?”

許流風看著踩在草坪上的女人,說話的聲音不知不覺放緩放柔說:

“隨便你。只要不妨礙我你幹什麼都行。”

然後他猛然驚醒。

他在幹什麼?他對江離仄怎麼會用那種語氣?江離仄是未知的敵人…不是親人。

他沒有親人了。

“你可給我太多的自主權了。我的經紀公司都不敢這麼幹。”

江離仄笑著調侃。

但許流風沒有回,而是快步回了臥室,坐在書桌前試圖說服自已的雙眼不要再給那個贗品更多的濾鏡。

她是江離仄,不是江晚之!不是他的母親!不是親人!

他用力揉搓自已的臉,心裡湧現一股悲哀。

他天性不是個冷漠無情的人,他容易心軟,容易共情,容易被打動。他不擅長演戲,花了好久才勉強能演出一個叛逆的少爺。

每一種感情他都看得太重,以至於痛苦與幸福同等,在幸福消逝的今天數倍奉還。他原本的設想是他要演出一副因為母親而痛苦的樣子,做給許天無看,告訴他,他的目的——至少是目的之一達到了。

但現在的結果是,他真的很痛苦。

江離仄沒有錯,他不能遷怒。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已對江離仄出手。沒有萬全的證據甚至連冷暴力都小心翼翼,害怕那個年輕的女人真的因此受到傷害。

他天性如此。

手機響了。江離仄給他發了資訊,說要去趟花鳥市場。

“我得去沾沾人氣,還得看看學生們是什麼樣的。【微笑】”

也是,她下一部劇是現代言情,飾演角色是男女主共同的白月光。她要扮演一個高中生。

許流風目送她出門,然後開始工作。

叛逆的少爺,再怎麼叛逆也要有所作為,他不能接受自已真的無所事事。

所以他開了個遊戲公司,在金錢的燃燒下,也算是做出點成績來。

許天無對此也很感興趣,甚至投資立項了一個虛擬宇宙,要做出一個讓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願意在其中生活的虛擬世界。

許流風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但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什麼好事。

尤其是他查資金流的時候,發現許天無居然已經在建造海下伺服器了。虛擬宇宙八字還沒一撇,怎麼就已經開始了呢?

許流風很難明白他爹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自已這輩子都理解不了。

當他得知,父親殺死了母親之後,對他的一切期望都煙消雲散。

他回到自已的房間,小心翼翼地把母親的遺物取出來,所剩無幾了,大部分都在火裡消失了。

留下來地只有幾張照片,幾張明信片,一本厚厚的日記,一本賬本,還有一本速寫本。

大多數都泛黃,還沾著擦不掉的髒汙,但他不捨得。

他凝視著照片上母親的臉。江晚之帶著草編的遮陽帽,白色的附有鏤空蕾絲的連衣裙,淺色的披在肩上的絲巾。回過頭對著鏡頭笑。

他長呼一口氣。還好,他記住了,江離仄和母親到底哪裡長得不一樣。

母親的臉要更尖,眼尾上揚,還有淚痣。很漂亮,而且明豔大方。她當然是溫柔的,但更多的,她性格本身要尖銳張揚。也就在家人面前才能看著溫婉了。

江離仄直到下午才回來,帶著一些盆栽,據她所說,她還找了信任的花農送來了花苗。

她還歉意地說:

“接下來幾天可能會到一些快遞…我能麻煩你簽收一下嗎?另外,我買了一棵樹。”

“什麼樹?”

他下意識地問。

“桂花樹。”

許流風呼吸一窒,他有些無力地坐在椅子上。

為什麼非得是桂花樹?

為什麼非得和母親一模一樣?

他抬眼看著江離仄,連衣裙,絲巾,草編的遮陽帽。

是巧合嗎,你能不能給我一個你是無辜的證據哪怕是一點?

為什麼連穿著打扮都要和江晚之幾乎一樣??!

“為什麼?”

他啞著嗓子問。

“因為有個對我很重要的人喜歡桂花。我小時候跟她說好,以後我住的地方一定會有桂花。雖然是兒時的約定…但我好像也漸漸習慣了桂花的存在了。“

江離仄笑著,然後轉了個圈。她下午出門,所以換了衣服。裙襬隨著她的動作飄逸地散出去,還有披在肩上的絲巾。裙襬大幅的手工花邊每一個花紋的孔洞都盛裝著下午的太陽。

他眼前突然發紅,是如血色的夕陽,還有血色的母親。

他撐著頭,有些昏沉地聽她說話:

“這件衣服也是,她也有一件很像的,但我找不到完全的同款…也許是私人定製吧。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江離仄微微彎下腰看他,眼睛,眼神。

像啊,太像了。擔憂的眼神…熟悉的眼神…他怔怔地看著,然後突然驚醒。

她死了,面前不是她。面前是倀鬼,是許天無派來的倀鬼!

那一瞬間惡鬼假借死者復生的驚悚衝向頭頂,幾乎讓他失去理智。

他下意識伸手——

狠狠一推。

極度安靜下的電噪聲。慢動作。空白的大腦。

他楞楞地看著江離仄倒在地上,大廳太大了,沒有撞上任何東西,她沉默地安靜地側身躺在冰冷的灰色的大理石磚上,下午的太陽藉由地面反射而出的光散落在她身上,而石磚冷眼旁觀。她的帽子落在地上,黑色的頭髮猶如海藻攤在地面,被光線穿透,透出淺金色的光暈。而她也一樣。

白色的,金色的。像個任由光線裝點的大理石像。不像個活人。

他好像沉入深海,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看到非人之物如同靜止一般靜默不動。

直到他終於浮出水面,大口呼吸。聲音迴歸,畫面迴歸,他渾身冷汗,驚魂未定地看著江離仄。

她不是石像,她是活人,她有些吃痛地撐著地面想站起來,許流風倉皇地扶她。

“對不起…我不想的…”

他從來沒想過要傷害江離仄。

“沒事,沒問題…倒是你…你真的沒事嗎?”

江離仄站起來,拍拍裙子上可能沾上的灰塵,擔憂地問。

“你是不是沒睡好,或者最近太忙了?好好休息吧。可別把精神弄崩潰了啊。”

“…對不起,我沒事…”

許流風平復呼吸。頭髮又蓋住了眼睛。他低聲道歉,身體不受自控的驚恐卻還將他困擾。

“明天把被子曬曬吧?也許能幫助睡眠呢?”

江離仄提議。

“謝謝,我會考慮。我…我先回房了。”

他幾乎是倉皇地逃走。

而江離仄在大廳若有所思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

她判斷錯了?許流風和許天無真不是同一類人?

她好像真的嚇到許流風了。哪怕她沒有一句話說謊,她也確實喜歡這個風格的衣服。但為了防止繼續嚇到他,還是換一換吧。

——不過,這是好訊息。許流風不是敵人。

那麼,她該好好想想:

許流風是否也是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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