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離仄出門上工的那一天,許流風去送機了。

他不會跟著一起去,至少現在不會。

但在江離仄生日的時候,他會代表江離仄的粉絲給她一份生日禮物。

畢竟只有他知道江離仄在哪裡,而根據他之前的出手闊綽,大機率也不會把禮物貪掉。

但是這些粉絲這麼信任他真的好嗎?稍微有點戒心啊!不是敲木魚敲多了就是好人啊!

而另一方面,既然出了門,他順帶去看了看周谷年。

所以說啊,為什麼禁足的範圍會是一整個市啊!海城難道很小嗎?海城難道對他來說像家一樣嗎?出個門要老命了好不好!

正經禁足就應該好好呆在家裡,別出門啊!

最好連房門也不給出。

海城內隨便玩算什麼禁足!

在這方面,許天無和他有著相近的觀點。許流風十一歲的時候還真被禁足過,那個時候就是不準出房門。

連窗外的樹都給鏟了。

首先他沒犯錯,純粹許天無犯賤。其次樹什麼錯也沒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到了這些事情,雖然內心吐槽已經吐了一籮筐,但面上仍然死氣沉沉面無表情,如果身處漫畫世界那身後一定跟著滿滿一排的黑線,流露出陰暗歹毒的反派氣息。

周谷年已經習慣了。他時常感慨許流風二十四年沒談過戀愛一定是因為他的周身氣場,明明有一張帥臉,生生給陰沉沉的氣質給毀了一半。

眾所周知,人是有能量場的。跟負能量的人呆久了容易把自已能量也拉低,到時候渾身不舒服,就連錢錢都不能撫平心靈的創傷。誰樂意成天看一張死人臉呢?

所以許流風能說上話的朋友不多,周谷年算一個。

畢竟腦子缺根筋的人不太在意這種東西。

“我說,你老婆怎麼願意跟你結婚的?”

周谷年嬉皮笑臉地問,一邊給人拉椅子一邊揮手示意服務員別動,直到許流風落座才拉開椅子坐下。

許流風掃了一眼兩個服務員,年輕女性(看著年輕,實際歲數看不出來),訓練的很好,大概是專門在高階場所服務的,氣質不像是普通服務人員所應該有的,反而有點像落落大方的千金小姐。

胸前佩戴著精美名片,一個叫林書晴,一個叫宋青珏。

有些眼熟,他回想了一下,想起來當時查到的“姜挽枝”旁邊一個優秀畢業生的名字就叫宋青玦。不過字並不一樣,只是讀音有些相似,大概是個巧合。

如果真是警校畢業,怎麼會來做服務員呢。

“你放心吧,這裡的工作人員都是聾子,甚至不是聽障,是根本聽不見。所以你說什麼都沒有關係,她們聽不見的。你也知道,這種寶箱不可能有攝像頭。就是門檻高了點,你得會打點手勢。”

周谷年還以為他擔心兩個服務員在這裡不好談事,興致盎然地解釋。

許流風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

他討厭這種方式。討厭周谷年這般滿不在乎的語氣。

但周谷年自出生接受的就是這樣的教育,他的認知裡,這些都在情理之中。

許流風十歲之前都和江晚之生活在一起,把他的基礎打得根正苗紅,以至於直至現在也根本適應不了這種生活。

他沒辦法讓自已接受。他也不能接受,否則就是對江晚之的背叛。

有需求就有市場,這種服務方式的產生就像人口買賣一樣無法斷絕。只要有需求,就會一直存在。

況且這家飯店還不違法。僱傭聽障人士是天大的善緣,只是誰也不能保證,這些女性不是因為“意外”致聾。沒人知道。

天生的聽障大多因為聽不見而無法理解語氣,有一些還會表現為情感的遲鈍。要做服務員需要驚人的情商,審時度勢的能力,能夠理解客人的感情和客人的需求,聽不見的人很難做到。而做到的人中,也只有相貌優異的女效能夠成為這家飯店的服務員。

許流風很難不多想。

很難,不多想。

當然,也有可能他真的想多了。他在心裡自嘲了一下。

許天無身邊真他爹了個腿的難待。

他已經看什麼東西都沒辦法天然傾注善意了。

“你怎麼有機會來找我?”

周谷年像是沒發現一樣,興致勃勃地開啟話題,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語氣也有幾分急切:

“哥,不會嫂子真幫忙要到了江離仄的簽名吧?哥我愛你!”

呵,要幫忙就喊哥,不幫忙就直呼“”你,變臉變得真快。

許流風臭著臉把手提袋遞給他,周谷年發出了宛如鴨子一般的離譜的嘎嘎笑聲,手忙腳亂地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看,然後喜滋滋地拍照,拿著手機不知道劈里啪啦打了什麼字,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簽名海報放了回去。

“嫂子居然真能要到!哥你撿到寶了哥!“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嫂子就是江離仄呢?

“你真這麼喜歡她?“

許流風狀若無意地問。

“當然喜歡啊!你不追星應該不知道嗷,離仄寶…江離仄她人真的很好,我偶然看到她的一部電影,她演的角色一下子就衝進我心裡了,然後我就去找她的資料,找她的資訊,她真的好溫柔好可愛長得也好看,誰會不喜歡她啊!“

許流風面無表情聽著。

“她是演員。“許流風強調道,”你有什麼信心,她現在表現的不是人設?“

周谷年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我問過我爹對江離仄的感覺了,我爹說她面相就是個好人。你知道的,我爹看人一向很準。“

許流風:…

算了,累了,毀滅吧。

“況且,哥,就算是人設,就算是演的,只要不塌房就沒事。她能一直演下去不也挺好嗎?“

許流風垂眼。

是啊,一直演下去。

如果能一直演下去,那不也挺好嗎?

“但是她結婚了,唉,到底什麼人配得上她啊!“

許流風面無表情聽著。

結婚物件就在你面前坐著呢,當著正主面說他不配?

“她要是我姐姐就好了。“

周谷年突然有些惆悵。

“我親姐怎麼就是個母老虎呢….”

許流風謹慎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搭話,因為在他印象裡,周谷年的姐姐周弦月是個知書達理雷厲風行很有手腕的商業奇才。

比周谷年要有用得多。

“話說,哥,嫂子到底是怎麼看上你的?天天板著個臉還家暴,她圖你啥?她圖你爹都不至於圖你啊!”

她前夫還真是許天無。

許流風臉一黑,冷漠而有有些咬牙切齒地說:

“我.沒.有.家.暴。”

“得了吧,你們這種已婚男最擅長這種事了。“

周谷年露出一個瞭然的微笑。

但他眼見著許流風的表情好像真的要生氣了,於是從善如流正襟危坐當場糾正:

“嗯,當然了,哥,我相信你不是這種人。什麼時候帶嫂子給我們見見?“

我們。不止他…

許流風回想了一下,哦,另一個狐朋狗友是誰來著,好像他一個想不開學醫去了是吧?二十三歲在卷研究生還是碩士?還是去實習了?

“王忠現在怎麼樣?“

周谷年幸災樂禍地嘿嘿笑了兩聲,說:

“他聲稱不需要家族支援也能當醫生,他家真沒給一點支援。現在延畢了,頭禿一半了都。“

許流風沉默了一下。

對不起兄弟,但是這真的有點慘,又有點好笑。

“對了哥,你家遊戲有測試賬號嗎,能不能幫我刷個裝備,我刷的全歪,幫幫我唄你都老總了幫幫我唄看在我都給你充錢的份上幫幫我唄——“

許流風默默坐遠了一點。

“不能。我的賬號都沒有這種東西。“

周谷年一下子垮了臉。

“哥,不是我說你,你這身行頭真是死宅味越來越濃了。“

許流風看了一眼他高檔西裝裡面的定製絲綢看板娘痛衣(還是T恤),一時不知道到底該說誰是死宅。

他居然好意思說?

這一眼彷彿讓周谷年意識到了什麼,他坐直身子,先發制人,對著許流風字正腔圓道:

“四齋蒸鵝心。“

許流風起身。

“哎哥我就說著玩!哥!回來啊吃完飯再走啊!哥!“

許流風走得很瀟灑。

不如吃李姐做的飯。

不如回家。

外面的世界真是日新月異,老年人跟不上時代咯。

回家之後,他接到了江離仄的資訊。

“已經下機了。“

她已經到川城了啊。這麼快。

他回了個嗯,開始處理今日份的工作。

許天無與他共享了一段資料,有關於接入大腦轉寫資訊。但目前還處於一個測試的階段,還有一個無法逾越的問題,那就是腦內資訊難以轉寫成人類的語言。

活體大腦的資訊轉移當然已經可以實現,所以這裡研究的是已經死亡的大腦。一方面樣本太少,這是個合法研究,大腦來源都要正規合法,願意捐獻的人還是很少。一方面死去的大腦沒有神經活動,其中的資訊到底屬於什麼部分也難以分辨。

而許天無的意思,是希望他的研究員也參與這個研究。

許流風經過多方面的考慮,還是同意了。

許天無想做的,大概是從死去大腦中提取資訊,也許還能整合成一個意識體。死者也能借由虛擬宇宙重新返回人們面前。

許流風不認為這是件好事。但他一定要參與。抓住最新動向,總好過一無所知。

但許天無說的話,讓他毛骨悚然。

“你難道不想再見到江晚之嗎?“

許天無笑著。

但許流風全身發冷。

江晚之的喪事由許天無一手操辦,屍首已經火化。

而這項研究即使成功,也至少需要一個大腦。

已經火化的屍體,哪裡有大腦可言?

除非,許天無在當初,就已經取出了她的大腦。以防未來要用。他也許十四年前就在進行這項研究。

怪不得,怪不得他做的夢裡,江晚之身首分離。

怪不得,怪不得。

他緊緊握著拳頭,竭力抑制身體的顫抖。

許天無,每一次都能打破他的想象。他是個實實在在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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