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陛下身體不適,臥病在床?沈玉君想到那晚他發病的樣子,確實身體很差。

不過,魏洲與皇帝敵對,這場原本屬於皇帝主場的宴會是他搶來的吧?才故意說陛下重病。

她沒想過皇帝是這麼小的孩子……

見魏洲眼神沉鬱,沈玉君就知道他在懷疑小皇帝與她的接觸不是偶然。

為了安他的心,玉君將那晚的場景事無鉅細與他複述了一遍。

“應當不是他故意設計。”

哪裡會有人設計自已的命呢?她這個當事人最清楚了,要是救治不及時,他的病可是會要命的。

魏洲輕哼一聲,聽了她的描述心裡的防備卸了大半,“諒他也不敢。”

海棠正好將後廚熬的藥端過來,魏洲接過嚐了一口,溫度剛好,才將碗遞給她。

這藥還挺苦,玉君皺著眉頭,不忘笑話他,“堂堂秦王殿下還欺負十幾歲的孩子。”

“我這可不是欺負他。”魏洲往她嘴裡塞了一塊糖,好減了藥裡的苦氣,“只是拿回屬於我的東西而已。”

當日將皇位讓給他,是因為西戎北狄趁著大越內亂,聯合攻下邊境幾座城池。

若他登基,就得坐鎮上京,不能輕易回西北禦敵,萬般考慮下,才推了個傀儡皇帝上位,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想坐穩這個皇位。

魏洲這麼說,已然是直白地告訴她,他對那個位置勢在必得了。

他親暱地擁著她,顧忌她的身體,只輕輕吻了她的唇瓣,“我若為皇,夫人就是我的皇后。”

他垂眸看向懷裡的人,那認真的眼神,透露出對她的珍視與愛重。

沈玉君被他的眼神燙到,心裡好似被什麼重重錘了一下。

……

宮宴過後的半月裡,各國使臣紛紛離京,半點沒發現東夷南蠻的使者在上京消失了。

外族離京的第三日,駐紮在城外的驍騎營人不知鬼不覺的將整個上京圍了起來,楊軍接到密令,帶著禁衛軍悄悄將宮中的保皇派全部處理乾淨。

魏奕看著殿門口來回巡視的守衛,心中有一種預感,囑咐林嬤嬤不要離開乾清宮。

秦王登基,已是大勢所趨。

夜晚的皇宮沒有白日裡的金碧輝煌,圓月照映著黑夜,撒下白雪一樣的清冷紗衣,高高的宮牆層層疊疊,在這份空寂月色的襯托下,像是一張巨大的獸口,要將人拆吃入腹,吞入灰暗的陰影中。

已經到了子夜,乾清宮仍然燈火通明,宮女侍衛都退下了,林嬤嬤靜站在一旁,兩隻手緊攥在一起,洩露出她的忐忑來。

魏奕卻少見的感到了輕鬆,他穿著龍袍,髮絲用上好的金冠束起,面白如玉,清澈的眸子沉穩而安寧。

他看著眼前的宮殿,這個已經住了六年的地方,始終讓他膽戰心驚的地方。

魏奕的母親是宮裡的才人,因為參與了高位妃嬪的鬥爭,早早地就沒了,留下他和林嬤嬤相依為命。

他身體不好,不得父皇恩寵,其餘宮妃皇子也視他如草芥,那時候,他過得很不好。

偶爾能夠聽到宮女們議論秦王,他才知道有個在西北抵禦外敵的皇叔,手握軍權,父皇十分忌憚。

不久秦王帶著鐵騎一路殺回上京,砍下父皇的頭顱,又殺了幾個呼聲很高的皇子,魏奕以為自已也會死,然而他活的好好的,還當上了皇帝。

巨大的驚喜從天而降,他發誓他會努力成為一個優秀的君王!

但是,一切和他想的都不一樣,宮裡宮外沒有人聽從他這個皇帝的安排,他就像一個笑話,穿上不屬於自已的衣服,佔了不屬於自已的位置!

杯子裡的茶水輕微顫動,魏奕抬頭,看到外面明晃晃的火把。

大門被開啟,魏洲只穿了一身常服,信步走進乾清宮。

四目相對,魏洲挑挑眉,這個時候了,他這個侄子倒是意想不到的鎮定。

魏奕站在他的對面,能感受到秦王那股令人噤若寒蟬的氣勢。

他暗暗打量著他的皇叔,年過三十,威勢凜凜,身材高大偉岸,五官稜角分明,雙眸深邃幽暗,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秦王兵不血刃,連武器都沒有帶,直入皇宮,可見他的狂傲。

比起他的弱氣來,秦王才更像天下共主。

沈夫人看上的居然會是這樣強勢的男人。

魏奕向他行了一禮,是晚輩對長輩的揖禮,這個少年天子彎下腰,“我願禪位於皇叔,希望皇叔能夠答應侄兒一件事。”

“你說。”識時務的人總是討喜的。

“林嬤嬤照顧我這麼多年,我希望皇叔能放過她,讓她出宮。”

魏奕迎上他審視的目光,不躲不閃,秦王不是嗜血之人,或許他逃不了,但林嬤嬤只是宮中最普通的奴婢,秦王會放她離開的。

魏洲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涕泗橫流的老嬤嬤,她確實沒有參與魏奕的任何政治活動,他點點頭,答應了這個微不足道的請求。

隨即讓人捂著她的嘴抬了出去,畢竟接下來的事情,可不適合一個忠僕觀看。

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魏奕笑了笑,青白的臉上有了血色,不見平時的陰鬱病氣。

他抿了抿乾燥的唇瓣,將桌上的茶水飲盡,隨即坐了下來。

“沈夫人還好嗎?”他的眼神就像是一個孺慕長輩的孩子,“我聽說她病了。”

魏洲掀了掀眼皮,目光在他臉上掃視一瞬,“有我在,王妃當然一切安好。”

這都是半月前的事情了,可憐他只聽說一點風聲,擔心她是被他的病嚇到了,卻什麼都打聽不出來,這個皇帝做的真沒意思。

“那就好……”魏奕喃喃自語,忽然眉頭一皺,口鼻蹦出一抹黑血來。

魏洲看著他疼痛難忍的樣子,“你找的毒藥不太行。”

居然死的這麼慢,看著也很疼,“要我幫你結束嗎?”

“我……不要……”

魏奕疼得流淚,他笑著哭著,眼睛瞪得很大,很快倒在桌子上,沒有了呼吸。

魏洲看了一會兒,將他的眼睛合上,嘆一口氣,可惜了。

孟長風從外面進來,假裝沒有看到這一幕,“王爺,沒有看到玉璽。”

他補充道,“那個林嬤嬤身上也找過了。”

魏洲有一瞬間皺眉,玉璽不見了?隨即恢復常態,那又怎麼樣,沒有玉璽,他仍是大越的主人!

另一邊,徹夜未眠沈玉君收到一個木製的匣子。

她將它開啟,皇帝的玉璽端端正正放在那裡,熟悉的帕子將它包的嚴實。

沈玉君一下就想起那個在湖邊的少年,她愣住,久久不能言語。

這夜之後,秦王魏洲登基,成為大越的新一任皇帝,改年號元琚,琚者,美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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