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瑪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近前,她仔細的打量著面前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從她體內誕生的那個孩子,眉眼間有拂林的影子,臉型卻是更瘦削一些…身架高大挺拔,是頂好的兒郎,小扎西吶,如她所想,不…比她想的還要好看…
她仔細的看著,凝著,她要把她的血肉的每一寸肌理都刻進心裡,魂裡…
“我的孩子啊…”白瑪的聲音如她撫上來的手一樣,顫抖個不停…
重明原想著避開的,可…看著眼前笑著流淚的人,硬生生被定在了原地…
被對映出來的資料流是沒有體溫的,甚至沒有反應,可白瑪卻擦乾了淚痕,笑吟吟的湊上去,吻了吻那冰涼的面龐,復又俯身也在重明額間落下一吻,揉著銀白的發頂:“小扎西沒有弟弟高,讓弟弟保護小扎西。”
重明:“……”
白瑪怎麼都看不夠兩人的模樣,她試著去牽起兩人的手,試著去撫弄那翹起的髮絲,試著用指尖描摹那精巧的眉眼…她試著想攏住那小的,想抱抱那大的…
銀白的眼眸望見了,那瘦削麵龐上滑落的晶瑩,重明操控著對映出的資料流擁住了身形單薄的白瑪,自已則抿抿唇然後上前略顯僵硬的抱在了白瑪的腰間…
(白玉京自行記錄,並且收錄進了一個單獨文件)
白瑪再也忍不住了,她倚靠進資料流的懷抱,手則緊緊的把重明的頭攬進懷裡,抽噎出聲,這些日子積攢的委屈和百般掩藏的恐懼好像有了發洩口,現下就一股腦的衝了出來“她真的不想走啊,她走了她的孩子會被抓進如何的地獄啊…拂林又該如何自處?為什麼是她啊?”
被攬在懷裡的重明感覺到白瑪的身體,抖啊抖的,好像下一秒就會暈倒抽搐似的。
“唉…”輕聲嘆息後,指尖閃過流光,對映出的資料流化做晶瑩的光點寸寸消融,重明也退出那個溫暖的懷抱,再次遮掩起身型,懷中抱著那個小粉糰子,剛剛怕他鬧,重明直接讓他睡著了,然後把人藏在了桌子底下。
倚靠的人型驟然消失,白瑪還有點兒怔愣,她下意識的想攏住消融的光點,卻發現是徒勞無功的,她心中升起莫大的恐懼,在看到抱著孩子的“神明”後才放下心來,她接過被遞來的小糰子,愛憐的撫了撫,緊了緊包被後放在的床榻上,自已則整理了一下衣衫後虔誠的跪伏的重明身前:“神明啊…”
重明微微側身,避開了白瑪的跪拜,抬手間一股柔和無比的力量托起了地上的人:“你不必跪我,你幫了我的忙…我准許你提一個願望。”
聞聲,白瑪抬眼看過來,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我幫了您的忙?願望?剛剛…不是已經實現了嗎 ?”
“剛剛那個舉手之勞罷了,不算願望。”重明側坐在屋子裡唯一的小桌旁,把玩著一縷銀髮,意識卻瀏覽著白玉京提交的資料包告,
“累計充能:6(滿格未知)
使用時間:小時
消耗:
累計抽取(氣運)次數:32
(請注意,這只是一份參考資料,如有參差請及時反饋)”
重明有點兒焦躁,這些明確的資料讓他有一種受制於人的感覺,“真煩,直接同歸於盡好了…”
白玉京“主人…請確定是否同歸於盡,如果您確定,我將在八秒鐘後開啟自爆模組”
重明“……滾”
白玉京“好的,取消同歸於盡指令。”
在重明又開始無聊的給桌子摳花紋時,白瑪終於開口,她坐在床沿,抱著小糰子,聲音幾乎是一字一頓“神明,求您庇佑我的孩子們…”白瑪想了很多,她即使活下來也沒有能力保護好她的骨血,甚至於會成為父子二人的拖累,不若把這賜福讓給她的孩子們,想到這兒白瑪又緊了緊懷裡的包被~
“果然…”重明想著慢悠悠的起身,攏著衣袍踱到離床榻三四步遠的位置:“你決定了嗎?捨棄你活下來的唯一機會換一個飄忽不定的庇佑?”
“……”
“神明大人…我決定了,就這樣吧…讓我醒來吧,我想看看我的兩個孩子”
重明走近,指尖點上那小糰子的額,一觸即分卻是留下了一抹紅色的印痕:“保他們六年”
白瑪意會,感激的就要撇下小糰子對重明叩拜,下一秒卻癱軟在了床上…
重明俯身幫母子二人蓋好被子,他不喜歡欠別人什麼,既然白瑪對他有哺育之恩,那這六年就當還她六個月吧…
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重明再次轉身出了屋子,才一會兒,院子裡的雪又厚了不少,重明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晶瑩,看著它在指尖頃刻之間消融:“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沉吟著,白色的身型開始隨風而動,周身湧動著的是銀藍色的能量潮,風雪被捲起重新拋向空中,德仁喇嘛不知什麼時候出了禪房,他矗立在廊下把眼前的盛景盡收眼底,美人如雪山風暴中搖曳的聖蓮,一舉一動皆是攝魂之態,可這磅礴的殺機卻半分做不得假,德仁知道他再往前會被毫不留情的撕碎…
“發生什麼了嗎?”德仁喇嘛無法問詢,只能是在廊下跪坐,闔眸開始唸誦經文…
重明在循著血脈裡的牽引,施展著零星記憶裡的法門招式,他試圖用這樣的舉動去勾連起埋沒的傳承,也是在宣洩著自已對於眼前困頓無法破局的煩躁,經過對白瑪的試探他已經知道了現在的自已根本無法與“氣運”應該是“掌管氣運的神吧”
剛剛誕生的自已根本無法與“他”抗衡…甚至於無法保下一條命…只要重明觸碰那條代表“死亡”的線,就會被灼傷…甚至於連…白瑪…也會加速死亡的程序。
這樣的無力感讓重明不服氣,他渾身的血肉都在吵嚷,這樣的無能本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為什麼要這樣欺負白瑪?”重明心中疑惑也是加重了那異常的煩躁,身形已經模糊的拉出幾縷殘影了,終於…在金烏載日而來,天地間刺進一柄金刃之初,一聲清鳴好似夾雜著金戈鐵馬之聲於廟宇中炸響…
德仁喇嘛抬眸怔愣後,俯首虔誠叩拜…
院中的重明身披曙色,周身銀白泛著金色的光暈,身上原本裹著的白瑪的衣裙化成了不染纖塵的雲樣長袍…面容看不真切,卻也知是至美的風華,周身開出密密層層閃爍著光芒的金色花朵樣式,神聖…不可褻瀆
重明轉身,周身一切彷彿風吹霧散,雪色長袍重新變回那身藏裝,朝著德仁喇嘛微微頷首,消失在了來時的迴廊下
回到房間裡的重明熟練的鑽進被窩,剛躺下身邊的小糰子就貼了過來,小手吧唧一下就糊在了重明的嘴邊兒上,重明扒拉開他,掃了一眼,原來是那包被沒繫緊,讓他“掙脫”了,光溜溜的不知羞,重明“狠狠的”給了那個小屁股一腳,這一腳“卓有成效”,小糰子愣了幾秒後放聲大哭,驚醒了睡在一旁的白瑪。
白瑪開始還有點迷茫的意思,後來直接赤腳下地點燃了煤油燈,她舉著燈面色依舊是有點兒驚慌,直到她看清床上躺著的兩個崽才長呼一口氣,把燈放在床頭小几上,白瑪披上了衣袍,給小糰子重新裹緊包被,抱在懷裡仔細看著,眉眼間盡是無盡眷戀,白瑪的心裡依舊在懷戀昨晚的夢境,她以指尖輕輕的描摹那柔嫩的眉眼,她的孩子們都長大了,如她想的那樣,是這世間頂好的兒郎!
白瑪這樣想著就要落下淚來,那粉糰子卻是咯咯樂著,小手揮舞著想抓住白瑪垂下的那幾縷碎髮,卻怎麼也抓不住,怎麼都是徒勞的…直到白瑪俯下身把那摻著銀絲的華髮塞進那軟軟的小肉包裡…看啊…媽媽總是知道孩子想要什麼…
重明看著這樣的畫面,心中那股被壓制的無力感再次噴薄而出,他翻了個身裝著睡著的樣子,後來大抵是昨晚消耗過大的原因,竟真的睡到了午間,再睜眼就看見白瑪倚靠在牆邊,手下是幾件兒小衣服,還有幾件兒成年男子的衣服吧,她仔細的刺著針腳,拍散棉絮,她走後,這些衣服將代替她為她的孩子抵禦“風雪”…
身邊的小屁孩兒還在睡著,重明就這樣偏著頭看著白瑪做活,直到白瑪往床邊看,才發現不哭不鬧盯著她的“小雪團兒”,白瑪看著那雙潤潤的銀眼有點兒好笑,她放下手邊的針線,抱起了重明,她柔柔的顛著,手亦是輕拍著那小小的肩膀,她低聲細語的哄著,哪怕重明沒有任何反應,她還是那樣絮絮叨著許多東西…
她說:“阿母昨晚夢到把小扎西弄丟了…阿母嚇死了…”
她說:“有個好心的神明讓她看著了她的孩子長大的樣子,她的孩子們好看極了”
她說“阿母給弟弟取了名字,叫官兒,給扎西也取了名字,叫玉兒”
她說:“她在給她的官兒和玉兒做新衣,她做了許多,長成了也能穿”
白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