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嚴家姑娘來了。”
聽到劉媽媽的話時，蘇檀正拿著剪刀給院裡一株紅色的茶梅修剪枝丫，剛抬起頭，便見嚴瑞卿一身淡紫衣裙風風火火往自已這邊跑來：“檀兒，究竟發生了何事？你跟……”
“我跟蕭家的婚事是否是真的？”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模樣，蘇檀不等她說完，便已知了她的來意。自打今日一早蕭家送聘的隊伍浩浩蕩蕩繞了大半個昌陽城將聘禮送到蘇家之後，蕭家與蘇家結親之事便已傳遍了昌陽的大街小巷，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熱議的重點。不過三四個時辰功夫，院子裡已經來了不下四五波人。
就在方才，蘇檀剛剛打發走了特意來看她笑話的嫡姐蘇毓，一想到蘇毓那副居高臨下幸災樂禍的模樣，蘇檀就不由得冷笑不已。
“我聽說蕭家來下聘了？你知不知道，這事外面可傳瘋了！”嚴瑞卿拉起蘇檀的手，滿臉的焦急和疑惑之色。
嚴瑞卿是富戶嚴家的次女，嚴家與蘇家都是昌陽有名的富商，嚴瑞卿與蘇檀又是家中庶女，二人出身相近，脾性相投，自小便交好。
“是真的，下個月初六便是我與蕭家公子蕭靳原的大婚之日。”蘇檀倒也不遮掩，直接承認了。
“檀兒，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嚴瑞卿臉色一白，聲音都帶上了顫音，“你好端端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嫁給那個廢人？”
蕭靳原年少從軍，數年前在一次對戰西南戎族的戰役中，他的腿部中箭，那箭上淬有劇毒，雖因救治及時僥倖保得性命，但兩條腿是廢了，再也無法行走。蕭家雖是昌陽有名的世家大族，但蕭靳原已經是個時日無多的廢人，正經有身份的人家大都顧及臉面，哪有肯把女兒嫁給他的？正因如此，他才蹉跎到了年近而立之年還未成親。
“我聽說那蕭靳原因著中毒的緣故，一直纏綿病榻，靠喝藥吊著性命，近來快不行了，才想到找人沖喜的，檀兒，你可千萬不能往這個火坑裡跳啊！”嚴瑞卿急得直跺腳。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蘇檀卻很鎮定。
“你知道？那你……”嚴瑞卿皺眉，快速朝四周看了一眼，降低聲音問道，“是不是蘇家逼你嫁的？我早就看出來你那個嫡母不是個好的，她給自已的女兒訂了門好親事，卻把你往火坑裡面推，這也太狠毒了！”
嚴瑞卿知道，蘇檀母女在蘇家的日子一向不好過。蘇檀目前所住的這處院落極為簡陋偏僻，本是蘇家的下房，僅留一道小門與內院相連。
蘇檀母親吳氏是蘇老爺，也就是蘇檀的父親蘇沐蒼年輕時的婢女，納了通房，因著年長色衰，蘇沐蒼對她們母女越發地不上心，蘇檀母女被正房夫人周氏趕到這處下人住的地方後，蘇沐蒼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好在吳氏是個寬心的，只想著一心一意守著女兒過日子，再苦再難倒也慢慢捱過來了。
那年蘇檀十歲，一轉眼，蘇檀在這處院子裡住了近九年。當年跟著她們一起來的只有伺候了吳氏多年的劉媽媽，以及她的貼身婢女冬兒。
“阿嚴，不是你想的那樣，”蘇檀眸色清冷，緩緩道，“這門婚事，是我自已願意的。”
“檀兒，你莫不是瘋了？”嚴瑞卿大驚失色，“你知不知道你嫁過去很可能要守一輩子活寡？”
“那倒正合我意。”蘇檀唇角噙著一抹冷笑，眸中滿是複雜之色，“阿嚴，你還記不記得，數月前我差點被周氏當做禮物送去京中給一個六十餘歲的老官做妾。幸而我提前得了訊息，硬生生將自已折騰病了，又給郎中使了點銀子將我誤診為肺癆才躲過了一劫。可是我那四妹就沒這麼幸運了。”
蘇檀無論如何都忘不了那日，同樣是庶出的四妹妹蘇薇被嫡母周氏五花大綁強行塞進馬車，任她如何哀求也無濟於事，蘇檀也只能遠遠望著載著她的馬車往京城方向漸行漸遠。蘇薇的親孃早在兩年前過世了。在這蘇府中父親自私寡情，周氏刻薄狠毒，無人庇護的庶出女就如水中浮萍，終究是沒有根的，只能任人擺佈。
蘇檀深知靠裝病只能躲得了初一卻躲不了十五，如今蘇家庶出子女中可堪婚配的唯有她一人了。
蘇沐蒼共有一妻三妾，子女七人，長子蘇彊與次女蘇毓皆為正房周氏所出，蘇疆已成婚，蘇毓也已定下了登州知府錢家的次子，蘇檀行三，四妹蘇薇遠嫁京中，剩餘兩個庶弟、一個庶妹皆未成年。蘇檀料定，周氏絕不會放著她這顆棋子白白不用，與其被迫與人為妾，倒不如嫁去蕭家做正頭娘子來的痛快。
嚴瑞卿嘆了口氣，她與蘇檀自小一同長大，怎會不知她素日之艱難。“這個事總會有法子的，無論如何你與蘇薇不同，你孃親還在，周氏她總會有所顧忌，不敢做得太過顯眼惹人非議。”
“你不是不知道我娘，她性子太過純良忠厚，膽子又小，不喜交際，別人一嚇她便沒了主意。”蘇檀苦笑著搖頭，“這些年若不是我費力周旋，我娘怕早被那起子人吃幹抹淨了。”
嚴瑞卿知道她說的是實話，眉頭擰成了麻花，湊到蘇檀耳邊小聲道：“可是我聽說那蕭靳原不能……不能人事，”她驀地漲紅了臉，“檀兒，你若嫁過去，即便蕭靳原活下來，你也與寡婦無異，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已的孩子，這些你真的想清楚過嗎？”
嚴瑞卿覺得蘇檀嫁個農夫佃戶，哪怕過得清苦些，也比守一輩子活寡要強。
“阿嚴，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只是蕭家聘禮已下，斷無更改之理。”蘇檀神色堅定，“我已下定了決心，非蕭靳原不嫁。”
嚴瑞卿知道蘇檀性子極為倔強，決定了的事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可她一想到蘇檀日後要面對的苦日子，就不禁替她感到陣陣心疼，眼眶也瞬間紅了起來。她匆忙轉身道：“我去屋裡瞧瞧吳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