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你當真要給她們休書?”
一場鬧劇過後,蘇沐蒼嚴令下人不得將今晚的事吐露半分出去,隨即遣散了在場眾人,同周氏等人回了內院。
方一進屋,周氏便忍不住了。
蘇沐蒼也是氣得狠了,此刻兩側太陽穴跳得厲害,他一手揉著額頭,一手扶住案桌,寒聲道,“既然她們想要,就給她們!”
“真要如此,那我們家豈非成了整個昌陽城的笑話?!”周氏跌坐於椅子上,面如死灰。
從前,她覺著吳氏不過是個婢女抬起來的妾室,關起門來怎麼折騰都沒事。可妾室反逼著夫君寫休書這事還真是從古至今聞所未聞,這事要是傳出去了,他們蘇家人還怎麼抬起頭做人?一想到這些,周氏連死的心都有了。
“我答應給休書,可沒答應是活著的時候給還是死了以後再給。”蘇沐蒼話中充滿了森寒之意。
周氏渾身一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該不會是想……”
“夫人,還得勞煩你得幫我一個忙。”蘇沐蒼忽然握住周氏的一隻手,俯身靠近她的耳畔說道,“你按照當初毒死梁氏的那個方子,再準備一份,儘量做得隱秘些,等吳氏嚥了氣,我自然會把休書和賣身契一併給她。”
末了,他又加了一句:“你辦事,我放心。”
周氏的身子如秋風中的落葉般不自覺地抖動起來,她努力剋制著自已內心的恐懼,硬生生擠出一絲笑容:“老爺,你說什麼呢,我怎麼聽不懂?”
“夫人蕙心蘭質,不會不懂的。”蘇沐蒼一手摟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入自已懷中,“只要夫人幫我辦成了這件事,以前的事情我不僅不會追究,還會好好嘉獎你。若是辦不成,那從前梁氏還有何氏的事……”
“老爺放心!”周氏面色慘白,慌忙從蘇沐蒼的懷中掙扎出來,如賭咒一般道,“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此事要快,兩日之內我要見著結果。”
偏院內,所有人走後,蘇檀身子一軟,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
冷汗早已浸溼了背部,此時的她方才開始感覺到後怕。
吳氏泣不成聲,同冬兒、劉媽媽合力扶起蘇檀,將她攙扶到屋內。
冬兒紅著眼睛去尋了傷藥來,吳氏瞅著蘇檀傷口處翻轉的皮肉,心裡一陣陣抽疼。她一邊給蘇檀上藥一邊抹淚,大約是哭得久了,眼睛腫得老高,活像兩顆剝了皮的核桃。
蘇檀見不得她這副樣子,安慰她道:“阿孃,我沒事,只是一點皮外傷。”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吳氏的眼淚更洶湧了:“都是為娘害了你。”
眼見吳氏哭個不停,蘇檀只能再次打發了冬兒和劉媽媽離開。
她嘆氣道:‘“阿孃,若非你這不經事的軟弱性子,我又何苦辛苦謀劃,甚至不惜跟父親翻臉呢。”
吳氏怔住,又聽蘇檀繼續說道:“阿孃,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為什麼一定要你徹底離開蘇家嗎?”
“何姨娘出事那晚你進過她房裡的事,是瞞不過周氏的,這事兒她遲早要發作,我只擔心我這一走,周氏她沒了顧忌,會對你下手。”
“怎麼會?”吳氏面色一白,抹著眼淚喃喃道,“這些年不也好好的過來了……”
“阿孃,”蘇檀對吳氏的天真不諳世事很是無奈。不過也幸好她是這種性子,要不然周氏又怎麼能容忍她們到今天。
“她不動手,是為了自已的臉面,不是她不想。父親總共三個妾室,前幾年已經不明不白沒了兩個,周氏也怕遭人懷疑,落個殘害妾室的名聲。”
“我本想著先將你偷偷送出府,再尋機會迫使父親交出賣身契,寫下休書,可今晚事出突然……索性與他們鬧開了也好,這樣我們以後就不用再活得戰戰兢兢了。”
吳氏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道:“可你父親若是反悔了怎麼辦?”
“父親他最看重自已的臉面,今晚在這麼多人面前答應了的事,是不會反悔的。”蘇檀太瞭解蘇沐蒼了,她並不擔心他反悔,只是擔心他會尋別的法子來對付她們母女。“阿孃,在你的賣身契和休書沒有到手裡之前,我們在蘇府一定要萬分小心,尤其是吃食方面,我擔心這幾日會不太平。”
吳氏有些想不明白,但她還是立即點頭道:“阿孃聽你的就是。”
吳氏深知自已女兒的聰慧機敏,從前不管遇見任何棘手的事情,蘇檀總能想出辦法來解決。吳氏早已習慣了女兒細緻入微的保護,所以只要是蘇檀決定了的事情,她都會全盤照做,不問緣由。
一夜寂靜。
次日一早,周氏將心腹孫媽媽喊到身邊,趁四下無人時,將昨晚蘇沐蒼交代的事情告訴了她。
孫媽媽聽後臉色一驚,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夫人,這是好事啊,您不是早就提防著吳氏了嗎?當年何心湄的事她要是說出去,是會害了夫人您的。老奴瞧著,從前老爺還對她多少有點情分在,現如今老爺發話要處置了她,不正合您的意嗎?她死了,一了百了,再不會有人知道何氏的死因,夫人您也就可以徹底安心了。”
“你知道些什麼!”周氏眼底泛著青黑之色,一臉煩躁呵斥道。
她昨晚與蘇沐蒼同塌而眠。蘇沐蒼睡得安穩,可她一夜未眠,輾轉反側,腦海裡不斷迴響著他臨睡前說的那句有關梁、何二人的話,心裡一陣陣發寒。
她不確定蘇沐蒼對於二人的死因究竟瞭解多少,若是知道與她有關,為何這麼些年一直隱忍不發。
梁氏倒也罷了,當初不過是自已的陪嫁婢女,是她為了攏住蘇沐蒼的心主動給抬了妾室。可那何心湄是他心尖子上的人,是他花費無數心血才好容易得到的人。從前他看何氏的那種眼神,讓她每每想起來便覺心裡堵得慌。她很清楚何心湄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她一直以為自已當初做的那件事足夠隱秘。即便是吳氏發現了點什麼,她也篤定吳氏沒有膽量說出來,何況沒有證據的事即便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
可是昨晚,她是真的怕了。
黑沉沉的夜裡,她看著身旁蘇沐蒼的側臉,越發覺得這個人極為陌生,好像從未真正瞭解過他。
“老爺怕是早就開始懷疑我了。”周氏扶著腦袋,頭痛欲裂,“當初何氏那件事你確定手腳乾淨了,沒留下什麼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