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京城剛剛步入夏季,太陽有些毒辣,其實蘇晗希特別討厭太陽,就連冬天的暖陽她也不喜歡。因為她總覺得太陽照在面板上會有一種淡淡的灼燒感。無奈的是南風酸奶的廣告是定在戶外拍攝,她也只能頂著太陽工作。

胡姐領著蘇晗希見了南風酸奶的工作人員,對方大概跟她說了一下拍攝的思路——就是需要她穿著白紗裙,從泛黃的古道走出來,然後裝作不經意之間看見南風酸奶的作坊,走進去品嚐。

蘇晗希拍了這麼多年的戲,工作人員這麼一說,她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以及想要的效果。

等正式開拍時,她穿著白紗裙,緩緩從巷子裡走出來,像是古畫裡的曠古佳人。太陽很大,她似乎有些口渴,眉毛似蹙未蹙,看上去有些淡淡的焦灼。

她不經意地抬頭望去,就看見了南風酸奶的老作坊。她露出一抹滿足的笑,踏進了作坊,好奇地左顧右看,工人們正在製作酸奶,每一個過程都是那麼認真。蘇晗希放心地點點頭,端起桌上的酸奶抿了一口,隨後露出一道“此物只應天上有”的滿足笑容。

“卡!很好,晗希姐辛苦了!”

拍攝人員都很年輕,有幾個還是蘇晗希的粉絲呢。剛拍完這段廣告,就有人圍上來要合照和簽名。蘇晗希也很和善地配合著粉絲們的要求。

這時,一位年長的冷臉女人走了過來,輕咳一聲,片場瞬間鴉雀無聲。

“蘇小姐,梁夫人要見您。請跟我來。”冷臉女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副冷漠的模樣,但她的目光在觸及蘇晗希時還是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

蘇晗希也沒想到剛來的第一天就能見到那位傳聞中的梁夫人。她跟著女人走進拍攝地旁邊的一處高檔茶樓,往常這裡座無虛席,今天卻格外冷清,看得出來,是有人包場了。

“夫人,蘇小姐到了。”女人說完後就垂著頭站到一邊,儀態像是民國時期的丫鬟。

梁夫人雖已年過古稀,但保養得當,看起來也就像是五六十歲的樣子,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卻沒忍心敗壞她的美麗。蘇晗希默默地看了她很久,只覺得這張臉越看越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同樣,梁夫人也注視了蘇晗希很久,一雙渾濁的眼睛終於透出一絲光亮來:“孩子,我冒昧請你過來,可別介意。”

“不會的,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

“我早在電視上看到過你了,一直就想見見你,但我這身體實在是太不爭氣了。孩子,你來京城幾年了?”梁夫人指了指自已右手邊的座位,示意蘇晗希坐下。

“我二十一歲來的京城,今年已經二十九了。”

“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嗎?怎麼看起來這麼瘦啊?”

對於梁夫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關心和親暱,蘇晗希只覺得有些怪異,按理說,她和梁夫人是第一次見面,就算梁夫人年長她許多,也沒有親密到可以聊私生活的地步吧?

“我們得管理好身材,上鏡才好看。”蘇晗希笑得有些疏離,但事實確實如此,蘇晗希已經有好多年沒碰過碳水了,她怕長胖了上鏡會很臃腫。不過前陣子她因失戀暴瘦,現實生活中看確實是一副皮包骨頭的模樣。

梁夫人自然也看出了蘇晗希的敷衍,此刻梁夫人恨不得抱著蘇晗希告訴她一切,讓她能夠認祖歸宗。可是她不能,當年抱走知意時,她和老梁就只當沒有蘇晗希這個孫女,後來在兒子的靈堂匆匆地看見過她一次,他們老兩口也只當沒有看見。他們作為蘇晗希的爺爺奶奶,一次也沒有抱過她,一天也沒有照顧過她,自然也不奢求她能對他們多親密。

“晗希……希望你不要介意我這麼叫你。你和我孫女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緣分真的很奇妙,我現在看見你,就好像看見了我的孫女。她和你一樣漂亮、乖巧。如果不介意的話,下午一起吃個飯吧。”

“我的榮幸。”

像梁夫人這樣有身份的人能主動邀請蘇晗希吃飯,她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和梁夫人還沒聊幾句,蘇晗希就被工作人員叫去補拍宣傳海報了。胡姐在茶樓外等她,看她出來時一臉苦相,有些懵:“梁夫人訓你了?”

“沒有,她挺和藹的,還邀我下午一起吃飯。”

胡姐沉默了片刻:“這不挺好的嗎?愁什麼?”

“她給我的感覺,和我一開始對許漾的感覺很像。總感覺她對我有種莫名其妙的親近。”

“別多想了,先把工作完成了再說。”

雖然胡姐也覺得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很奇怪,但眼見著蘇晗希的事業在一點一點地回暖,她也不願意多想。畢竟,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讓蘇晗希大紅大紫,不再看人臉色。

看著鏡頭下笑顏如花的蘇晗希,胡姐的眼前忽然浮現了第一次見到蘇晗希時的場景。

記得那是春節的前一天,胡姐還在帶著手底下的一個二線藝人跑通告。京城下了一場前所未有、鋪天蓋地的大雪。路被封了,他們的車也被迫停在了路邊。那位藝人的脾氣不好,遇上這種倒黴的事忍不住罵罵咧咧的,胡姐聽著煩,便下車蹲在路邊抽菸。

她百無聊賴地左顧右看,忽然就看見一個穿著舊棉服的女孩站在馬路對面發傳單,女孩未施粉黛,稚氣未脫,卻別有一種我見猶憐的美麗。這種鬼天氣,能接她傳單的大部分都是覺得她漂亮的男人。

那樣精緻的五官,放在娛樂圈裡也不輸任何人。本著經紀人的職業操守,她叼著煙,走到了小姑娘面前:“這麼漂亮的姑娘,怎麼在這兒發傳單?”

小姑娘有些警惕,沒有搭理她。

胡姐掏出名片遞給她:“缺錢的話,來捧星試試運氣,如果能簽約,保你衣食無憂。”

小姑娘伸出凍紅了的手,接過了名片,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她像一隻人畜無害的小白兔,讓人看了心生憐憫,忍不住想要保護她。無論何時,娛樂圈最需要的就是這樣氣質的女孩,乾乾淨淨,會讓人想起天邊那一輪可望而不可及的月亮。

那時候的胡姐總是一副很不靠譜的樣子,她雖然也帶出過幾個很不錯的藝人,但在遍地黃金的捧星混得還是很一般。她耐著性子足足等了五天,才接到蘇晗希的電話。

於是她親手將蘇晗希送入娛樂圈,也如願成為了小白兔的經紀人。

她一點一點地看著蘇晗希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今天,蘇晗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了。所以她絕不允許蘇晗希失去現有的一切。

“胡姐,你跟我一起去吃飯吧。”

蘇晗希剛拍完海報就看見梁夫人身邊的冷麵女人站在一輛黑色轎車前,看樣子是在等她。沒想到吃飯這事,梁夫人真的放在了心上。

“啊?好。”

胡姐回過神來,也看見了停在片場正前方的黑色奧迪。兩人手挽手走過去,冷麵女人則毫不客氣地伸手攔住了胡姐。

“胡小姐,老夫人只請了蘇小姐一人。”言外之意就是不能帶胡姐。

“她是我的經紀人,我們走哪兒都是一起的。”

“只是一頓便飯罷了,胡小姐缺這頓飯嗎?”冷麵女人沒有為難蘇晗希,從始至終都是在對胡姐施壓。

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胡姐沒有那個膽量得罪權貴,她諂媚地笑了笑,婉拒道:“我突然想到工作室還有事,那晗希就交給您了。”反正一個老太太也不會對蘇晗希做什麼壞事。

胡姐朝蘇晗希遞了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離開了。

蘇晗希有些不悅地坐上車,才發現車上只有司機、冷麵女人和她。梁夫人應該是先去吃飯的地點等她了。原本她以為梁夫人是約在哪家餐廳,但車徑直往城郊開去,一路上綠樹林立、鬱鬱蔥蔥。這麼舒適的環境,一看就是有錢人會住的地方。看來梁夫人是想請她到梁家去吃飯。

她好奇地往車窗外張望,就看見不遠處有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築,小橋流水,亭臺樓閣,它屹立在茂密的林間,恢宏壯觀,像是古代皇帝的住所。

“那是周宅,如果沒記錯,周家兒子就是您的老闆。”冷麵女人在一旁介紹道。

原來是周燊的家啊……他住在這樣一座宮殿裡,難怪看不上她呢。蘇晗希自嘲地笑了笑,收回了視線。現在想來,以前的自已可真夠不自量力的,竟然妄想跨越貧富差距當週燊的妻子,世家大族花費幾代人的心血所建立的城堡,憑什麼讓她坐享其成呢?周燊的妻子應該是富足的、錦衣玉食的、八面玲瓏的,唯獨不該是她這樣渺小的。愛能跨越什麼呢?在現實面前,大部分的愛情都不堪一擊。

來京城這麼多年,蘇晗希最明白一個道理:永遠不要覺得自已是蒙塵的金子就自命不凡,因為京城……遍地都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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