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在追求著自我的個性,哪怕是那些亦步亦趨追隨在真理身後的人。與眾不同有著無與倫比的魅力,是人生的至高目標一樣,尤其是玩文學和哲學的人。

我們一遍遍的重複著:所有人都不能免俗。可他們往往忽略了,每個人都是定製品,我們不是規模化生產線的流水產品,而是精心設計過的手工藝品。

免不了的是世俗,或者說是世俗的看法,當一個人放棄了對別人的在意,他就開始了真正的免俗,哪怕這個思想是突破了公序良俗和道德,總歸是有了個性和自我。

藥谷呆呆的看著荒草叢生的院子,鴉雀撲稜稜爭搶著草果,乾枯了幾個春秋的雜草把土坯完全遮蓋了。蒼白的黃色遮了一層又一層的黑灰,充滿蒼涼和衰敗。

即便有心理準備,藥谷還是心生悲傷。

人,終究是要離去的。

那個老不正經的赤丹子在藥谷的人生裡有著最大的篇幅,是他人生各種色彩的持筆人。

那個老不正經的道士,終究還是無法抵抗歲月。

“小馬伍長”充滿好奇的眼睛四處打量,它實在想不明白,跋山涉水的到這個荒廢的院子裡有什麼意義。

院子裡的土地都被各種雜草經年累月的侵蝕成了鬆軟的爛泥,有幾棵山棗樹好死不死的賴吧著,成了整個院子裡最有生命力的生物了。

深吸了幾口氣,藥谷有點顫抖的抬腿進去。門板已經只剩下千瘡百孔的框架,腳踩上去發出輕微的斷裂聲,讓藥谷更深的感覺到那曾經的歲月已腐敗在風裡,四處飄散去了遠方。

想當初,他和赤丹子為了打造這套門費了不少的力氣。

“小馬伍長”鼻子裡發出不滿的哼聲,這腐濁的氣味讓它不舒服,還不如半山腰裡的那頭小老虎好玩。

不知道冥冥中是否有什麼操縱,藥谷在半山腰遇到了另一隻小奶虎。不過這次撒腿大跑的身份互換了,因為“小馬伍長”對這個花裡胡哨的東西特別感興趣。在老虎還愣神的功夫,它一蹦一跳的撲了上去,嘴裡還“哈哈”的發出類似驢子的聲音。

這可嚇壞了沒見過世面的小老虎,夾著尾巴就跑。

“小馬伍長”在後面追了一會,實在追不上身小靈活的小老虎,只能意猶未盡的跟著藥谷繼續爬山。

初生牛犢不怕虎,老去的馬駒也一樣不怕虎。

不知道就不害怕,就像如果不知道人會死,老去就不會使人恐懼一樣。

即便已經看過煙火流年,藥谷還是感覺胸悶。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當真正要去面對的時候依舊讓人潸然淚下,這是人之常情。

說是門,倒只有象徵意義了。已經垮的斜依在牆上,上面滿是蟲眼和風吹雨打的痕跡。

這裡有多少年沒有住過人了。

吱吱呀呀,讓人牙酸的聲音,撲面而來的塵土和氣味讓藥谷趕緊呼扇著手掌。幾隻不知是老鼠還是黃鼠狼的小東西受了驚嚇,怪叫著從後面的牆洞裡跑了。

藥谷皺著眉頭,入眼的滿目瘡痍和鳩佔鵲巢的蜘蛛網。

忽然,正中央一個石碑吸引了藥谷的目光,他可不記得有這麼個東西,想來是赤丹子後來搬進來的。

灰塵遮蓋住了上面隱隱約約的字跡。

咳嗽了幾聲,撲打了幾下身上的塵土,藥谷定睛去瞧:

青燈竹杖獨行客,夜雨慢風月殘破。

顛沛起伏難回首,今日方知我是我。

輕聲讀著,藥谷實在想不明白赤丹子當時是什麼心情。按老道的性格,他不會無緣無故的把一塊石碑弄進屋子裡,更不會提前寫好遺言,再等個好時辰刻在石碑上。

夜裡,有雨,還有殘月。

赤丹子羽化。

今日方知我是我?藥谷朦朧著雙眼,你到底是哪個你?

有兩個人的離開讓藥谷打心底裡悲傷,赤丹子是一個,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他羽化。

另一個就是周大姐。

老陳抱著周大姐逐漸冰涼下來的身子,鼻涕眼淚嘩嘩的往下留,藥谷跌坐一旁,嘴裡喃喃的重複著周大姐最後的話:“如果不是你負我,我的一生怎麼會是這麼悲哀?如果你不想要我,為何當初摸我親我還要扒我的褲子。”

藥谷實在不知道周大姐為何這樣說,她眼看要死的人了,不可能去編這個謊話的。而自已確確實實沒做過這些事,他藥谷至今還是個處變不驚的小男孩!

小花在一旁摔了一把手上的鮮血,歇斯底里的大笑著,彷彿是笑自已終於親手弄死了自已的“媽媽”;又或者是笑她終於可以讓老陳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自已身上了。

老陳也挺苦逼,九死一生跑了一趟北境遼宋戰場,瞎了一隻眼。想最後跟周大姐表達一次自已的愛意,就要躲在角落裡等死了,畢竟像他這樣的人太多太多,角落的位置本來就不多。

可一頓飯的功夫,還沒來得及張嘴,自已的最愛就被人毒死在了眼前。下手的人還是自已的老相好,自已玩的最花的老相好!

埋葬了周大姐和老陳,火化了小花後,藥谷一個人悶在被窩裡好好的哭了一場。

他終於明白了周大姐對自已的恨意,也終於知道這大半生倆人一直的恩怨糾葛。

或者,不知道生死的江蛋最明白。

此時的藥谷好像回憶起了那個時刻,任由淚水沿著淺淺的溝壑,劃過臉頰,打溼了胸前泛白的道袍。

人呢,就是這樣,也不知道生死是輪迴還是因果。

有人說,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經選擇好了自已人生的劇本,是你簽字畫押的人生,不許反悔。不管酸甜苦辣,都是要捏著鼻子活完的。不管是慶幸自已的選擇, 還是後悔自已的選擇。

選定離手,生死無悔。

藥谷的生活圈子很小,小到一生中就這麼些熟人。

也只有這些人才是他能印象深刻的人。

花了一個月的時間,藥谷收拾好了自已的院子。到了這個年齡,他也不確定自已還有多少時間。

聖人說,五十而知天命。

藥谷五十多了,他還是沒有知道自已的天命是什麼。人生一世,無子無女,孑然一人。他留在世間的只有上不得檯面的傳言。

周家二姐到底是做了貴人還是老死宮中,已經不是藥谷需要關心的事了。作為小宮女的她時常來往,後來就像六月的雨,忽然就消失了無影無蹤。

起初想在譚家溝過活一生,後來又不得不在汴京討生活。

起初想在塵世間修煉道心,後來又不得不把自已活成了神棍。

起初抱一個赤子之心,後來又不得不讓自已學會了察言觀色。

他有很多很多故事要給老道講,他有很多很多的學問要請教老道,他有很多很多的不捨要在老道懷裡哭訴。

可老道只留給了自已一條石碑。

那一夜,藥谷躺在搖椅上,眼帶笑意的看著漫天的繁星,想著老道給自已講的那些甘石星象,漸漸的打起了鼾聲。

終於,他做了一個從沒有過的夢。

夢中的天空是淺藍色,像現在的天空被蒙了一層紗。自已站在昆嵛山頂,目光所及,是高樓林立,是熙熙攘攘。

人們匆忙,車馬呼嘯,轟轟隆隆的機械攪動著天地間的偉力,不知道是不是幸福,亦或者是人類最終要前進的方向。

這個感覺讓藥谷覺得幸福和滿足,他喜歡那做工的人肆無忌憚的大笑,他喜歡那耄耋之年的人心滿意足的休閒,他喜歡老少皆豐足。

這樣,要長生有什麼意義?所有生命都在追求長生不老,但深入的去思考一下,長生不老是為了什麼?

販夫走卒希望永遠的討著底層的生計,長生不老嗎?

當天下太平,人人安定,長生的意義不過如此。

永存的不是生命,是生命存續的意義,是那族群裡貫穿著的精神,是每一點光輝匯聚成的一個詞彙。

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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