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謊言

“世界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別說謊,你根本沒病。”

透過玻璃,心理輔導師很是焦躁。

“假的啊,我沒撒謊,世界真的是假的。”身著西裝的青年眨眨眼睛,一臉真誠。

心理輔導師長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已的心情,站起來死死盯住青年的眸子,像要看透他的內心。

“賀安,看來我們沒法聊了是吧?”

賀安也盯住他,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隨後將眼睛閉上。

“我想是的,林導師。”

兩人繼續對視了許久,直到歌聲打斷寂靜,歌詞的發音很奇怪,不知是哪國語言,那是走廊盡頭318輔導室的瘋子。

林導師突然收拾起桌上的物品,一邊快速說道:

“那麼好,患者賀安,我們的第十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訪談結束,此後我們將會換一名新的導師對您進行治療。”

林導師摔門而去。

不一會兒,走道傳來吼叫聲,能聽出來是剛才的林導師,只是聲音有點高昂到變形。

“那你知道我有多難嗎?談了五個小時,問了二十一遍,最後他給我來一句世界不存在,你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嗎,啊?他分明就是個騙子!”

房間裡的賀安笑了。

“我他媽不管,老子就是要換人,這個錢老子不掙了!”

“少拿實習來壓我。那姓鄧的要是給畢業,老子早畢業了!用得著你在這叫?”

“要你教我說話,真把自已當個人物了是吧?我他媽早看你不爽了——”

硬物撞擊聲,另一個人在大喊大叫,保安吹了哨,隨後一群人混亂的喊叫聲,最後重歸於靜,只能聽到一些低聲的議論和318那個瘋子在唱歌。

一切的罪魁禍首,賀安睜開了眼睛,臉上帶著一副戲謔的笑,眼神玩味而滿足,彷彿剛看完一出好戲。

“可是,我沒撒謊啊,這個世界真的是假的。”

不然站起來轉過身,他的身後竟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扇——

門。

一扇普通的木門帶鐵把手,沒有任何神技和科技的顯露,卻詭異的懸浮在空中,彷彿嵌在空氣裡。

賀安上前兩步,將手搭在門把手上,一轉,門開了。

二.房間

一隻黑皮鞋踏入了房間,接著是另一隻,賀安分手關上門。

“你遲到了。”

房間佈局很簡潔,一張圓桌,九把高背木椅。房間很暗,桌子上的蠟燭是唯一的光源。房間裡已經有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低著頭沉思,一動不動,看不清面目。另一個是位老者,正面著賀安,剛才就是他在說話。兩人的背部映在了黑暗裡。

賀安朝老者點點頭,拉出椅子坐下,嘴角的玩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嚴肅。

“人到齊了”老者又說道:“開始吧。”

這句話很奇怪,一共九個座位,只坐了三個人,老者卻說人到齊了。

沉思者終於動了,他從桌下提出了一個公文包,也對老者點點頭。只見他開啟公文包,從裡面取出了六個……卷軸?然後他站起身,將那六個卷軸一樣的東西一一放在空著的椅座上。

六卷卷軸,六把椅子。

沉思者做完一切後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雙手十指交叉,頂住下巴,又不動了。

六卷卷軸忽然漂浮了起來,然後緩慢的上下展開,竟是六張畫,看起來都是中國古畫,畫的都是人物。

第一張畫的是一位身著龍袍,頭戴金冠,面容莊重的中年男子,身周漂浮著四件器物,分別是一座玲瓏小塔,一個玉印,一面圓銅鏡,一把劍。畫的右下角有題字,寫的是“昊天金闕無上至尊自然妙有彌羅至真玉皇上帝”。

第二張為一婦女,身著華服,頭髮蓬鬆,戴著月牙形頭飾。下書“上聖白玉龜臺九靈太真無極聖母瑤池大聖西王金母無上清靈元君統御群仙大天尊”。

第三張為一道人,身著青色道袍,金道冠,騎著一隻白鶴,頗有仙風道骨。下書“東極清宮黃籙教主太乙循聲救苦天尊青玄九陽上帝”。

第四張是一位老翁,鬚眉皆白,手裡把著一個很大的桃子。下書“高上神霄玉清真王長生大帝統天元聖天尊”。

第五張畫中人身披戰甲,手持利劍面容並不蒼老卻長著一頭灰白長髮,看起來略顯妖異。下書“勾陳上宮天皇大帝”。

第六張是位青年模樣,同樣是身著龍袍,頭戴珠冕,腰繫玉帶,腳穿烏靴。下書“東嶽天齊仁聖大帝”。

六張畫像人物各異,卻都透出無上的威嚴,栩栩如生。

很突兀的,那畫中的玉皇大帝眼珠子動了,轉向老者,隨後,那張嘴動了:

“許久不見,軒轅。”

老者,應該叫軒轅,點了點頭。

“畫像”說話了!“畫像”活了!

西極勾陳大帝抬起自已的手看了看,哪裡缺了一塊,他皺了皺眉,又放下了。

都活了!

三.會議

“開始會議。”軒轅敲了敲桌子,所有的“人”都望向他。

“刑天有話跟你們說。”軒轅指向賀安。

賀安,或者說是刑天抬起頭,緩緩開口:

“我要出長城,並干預六道輪迴。”

“去哪。”玉帝和刑天目光對接,空氣忽然變得沉重。

“濁域。”刑天平淡的說出來,卻令畫像裡的六位神明一驚。

“你瘋了!那是禁地你能不知?”這是東嶽大帝。

“你許是嫌命太長。”這是東極青華大帝。

“自便,但我不去,我沒你那麼閒。”西極勾陳大帝。

刑天諷刺一笑,“那你每天忙著做什麼,苟且偷生?”

勾陳大帝的眼神變得冰冷,道

“是啊,你不用守長城,邊線緊張跟你什麼干係都沒有,自然要遊山玩水,賞賞異域風光才是。”

“呵,笑話,還長城呢,烏龜殼子罷了!”

此言一出,畫中六神都皺起了眉。

“刑天,忌言。”軒轅也看了刑天一眼。

刑天和勾陳大帝都不說話了,勾陳畫中吹起了大風,他灰白的頭髮隨風而起。

“請問刑天仙君,你為何要前往濁域呢。”西王母問道。

刑天轉過目光,看向西王母,眼底閃過一道奇怪的光,冷靜而瘋狂,危險而迷人,彷彿熊熊烈焰在燃燒。

“反攻。”他說。

“不可能。”

許久,青華大帝說。

“你當真是瘋了。”東嶽大帝道。

“刑天仙君,這又是怎麼可能的事情……”西王母一笑,眼中幾分無奈。

玉帝將手甩到身後,長袖飛舞。

“你要去,我不攔你,但恕不奉陪,六道輪迴,你也動不得。”

“哼,”刑天冷冷道“你們許是在天庭坐久了,連老幼尊卑都忘了,區區幾幅畫也妄想攔我,這輪迴我動不動得,可不由你們說了算!”

“華夏子民不易得此一紀安息,斷不得與你再拉入戰火之中!”

玉帝的畫裡,電閃雷鳴。

“安寧?你清醒點!那算什麼安寧,不過大夢一場!你以為你們守住了這萬里長城,就能護他們萬世安康?你以為拆分了六道,死護這輪迴,文明就能流承千年?清醒點!那只是一道虛擬的輪迴而已!”

刑天也動了真火,他一拍桌子站起來,繞著圓桌疾走。

“活著,光活著怎麼能夠?光躺著睡覺就是【活】了?玉帝,你太天真了,你只知道高坐在這天庭之上,你以為給他們一個虛假的世界就是普濟蒼生了,你不知,我在那塵世活了五千年,我看遍了數朝興起又衰落,我見過千千萬人,他們或男或女,或喜或悲,在苦海里沉沉浮浮

但沒有一個,是甭種。”

“刑天。”軒轅喊了一聲。

刑天不走了,他平復心境重新坐下,言語又變得冰冷。

“華夏不能只要求活著,他要活在陽光下。”他看向玉帝,眼中又浮現起了那道光芒,瑰麗而妖豔。

“有個人教給我一個道理:星星之火,亦可以燎原。我要到不是那星星之火,而是那燎原之炎。”

“我要華夏,燒紅那半邊天。”

玉帝不言語,他取過那昊天劍,一寸一寸的仔細端詳。

“這戰火,總是要燒的,致人而不致於人,這道理在座諸位都是懂的。”

“為文明不息,為薪火長承,為那萬千華夏子民,我話已至此,請玉帝三思。”

刑天不說話了,他眼裡的火慢慢熄滅,只剩平靜的黑。

玉帝還是沒有說話,房間沉寂了下來,許久後,他看向軒轅。

“軒轅,我本不該破例,但事關重大,請您指點迷津。”

“我支援刑天。”軒轅秒回。

“為何?”

軒轅望向一旁沉思的青年,又緩緩的說:

“我和太昊,都快沒有時間了。”

“……”

“太昊已經失去了五感,我也快了。”

“原來如此……”玉帝悽慘的笑笑,“原來如此。”

“那好,我無話可說了。”

玉帝再看向刑天,眼裡已失去了劍,只有平靜。

“那麼老朽想問問刑天:你要這六道輪迴何為呢?”這時候,一直沉默把玩桃子的南極老翁,突然問,一雙眼睛笑起來,滿是慈祥。

刑天一驚,思考了很久,然後抬起頭,說:

“我需要幾個點,撬動人間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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