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以後便進入冬天，北京的十一月風很大，北風吹得我出門就想找暖和地窩著，每天中午休息就去書店看書。
書店經常會請一些作家進行路演，在這裡還遇見了崔曼麗和葛亮，崔曼莉當時交流的主題是如何構建自已的精神家園，有互動環節我就問“如何面對生活中的精神壓迫？”，她的回答是你要在精神上給自已留有一方淨土，構築自已的精神世界。
葛亮是比較具有攻擊性的，常年居住在香港對於新書《北鳶》有點無所謂，也難怪他這麼傲，底下參加活動的連鳶字都不認識，念成了“北務”。
崔曼莉的回答令我對於上班這件事產生了新的想法，工作就是個上社保的東西，領一些工資幫助老闆完成她的夢想，至於能不能做成大機率是沒戲的，上班就是演好自已的角色而已，不能不認真也不能太認真。
下午三點半是小學放學時間點，這時候我們作為市場工作人員就要出去發禮物留電話了，店裡有一個行動式擺臺可以拿出去放到學校門口組裝，畢竟是英語機構這樣有一定的儀式感。小禮物擺在上面放幾張表格，家長領完填寫資訊，經常有許多老人過來白嫖，寫假電話這件事當時還無法杜絕。
五點是幼兒園放學的時間，小學只能收一二年級的學生電話，幼兒園就全年齡段覆蓋了，用行話說這些是上游資源。常用的兼職有一位是剛剛退伍的，體能非常好每天騎著電動車在和平里一帶到處採單，我跟著他去了幾次還算是老實本分。
有天聊天問他是如何找到這份工作的，回答說有兼職群呀，上午的時間就做其他兼職，到一些衙門口蓋章之類的，我說能不能拉我也進一個？他很不情願地說你是甲方，進來了之後兼職頭就沒飯吃了，這種類似於中介的人到處籠絡北漂，組合在一起打包賣給老闆，從中抽取人頭費俗稱兼職頭。
我說自已保證不沾教培，不會讓你為難的，好說歹說拍胸頓足一番，於是他拉我進了幾個群。群裡三教九流各種釋出“活兒”的，有醫院排隊的補助110\/人，有獻血補貼900\/人，還有駕照消分200\/分，五花八門簡直將擦邊球打到了極致。
上班還算清閒，在書店看書遇到了幾次同事，告訴老闆也問題不大，畢竟大冬天的這裡暖和，我出去地推在這休息也是合情合理。校區裡有間教室，裡面都是溫暖的長毛地毯，有次中午我進去睡大覺，給我舒服壞了，這麼暖個的紅毛地毯，好像待在溫暖的棉花裡，輕飄飄的一會就睡著了。
下班後沒事幹，在群裡聯絡了一下兼職領隊，說晚上可以去醫院排隊，大約八點到可不可以？人家說本來這都是兩點開始，既然下班晚就照顧你吧，之前的隊就替你排了，我說那太謝謝了！下班後急匆匆地進了地鐵，馬不停蹄趕到醫院門口就有喊號的，上去攀談原來他就是“組織”裡的一員，讓我趕緊去門口準備好身份證開始排隊。這裡分為一隊二隊，一隊是由內蒙的組織者帶頭，二隊是東北的小張，據說團伙成員早年都是打出來的，二隊小張更是一週之內就打服了當初霸佔醫院的前輩，奪了這門生意。
這樁買賣分為喊號、組織、排隊，核心成員多來自河北張家口和東北，還有些來自北京遠郊區縣，畢竟冬夜裡的嚴寒不是誰都扛的住的。別看學歷不高分工絲毫不亂，各種微信群、qq群裡的兼職經過一宿的排隊，早晨由組織的大哥負責分發號發錢給排隊成員，這裡的錢用來購買號。排隊有15個視窗，每天供應的專家號只有前兩位才能以15元的價格拿到，後面是掛不上的，另一個隊是特需300\/個。有人在醫院門口不停詢問患者“要號麼？”，外地來京看病的患者和家屬每天的生活成本不止300，有的就是來一趟找專家診斷完回去，賣到1000\/個確實咬咬牙能接受，畢竟在病痛和酒店價格的壓力下，時間成本顯得很高。
團隊裡的大哥不幹活，負責組織和平事，一隊老大叫林子，既然能當一隊老大，想必早年也都是經歷過鬥爭的，沒見二隊和一隊有過什麼接觸，但我沒多久換了隊伍，因為一隊工資高。開始二隊招我進來的還打電話威脅，讓我直接懟回去說你等著吧明天打你，估計聽我口音是北京的體格又比他壯，此後見了我便躲著走，原來盲流子也有慫的時候，何況你這架打的不佔理，小張也不會因為幫你出氣而出手。
排隊這活還真不是人乾的，每晚到了特定時間患者等待區就不允許休息了，要睡覺只能到急診大廳。在這裡常幹兼職的會將被子藏在一處角落，滿是蟑螂的破被在寒冷的冬日就像救命稻草，零下20°還管什麼髒不髒？往牆邊一靠暖暖的被窩把腿遮上，瞬間就暖和了。這時我明白走投無路之人為什麼會淪落為下九流了，與其忍受身體的折磨，尊嚴的得失簡直不值一提。
夜裡保安會點名三次，兩次不到就會喪失排隊資格，每四個小時一次還是很難熬的，本身冬日就冷又是夜裡，時間段也讓人根本無法睡覺，特需號相對舒服些，晚上點一次早晨8點再點一次，有時候不點。這一灰色地帶是有人監管的，每個人需要憑藉身份證才能掛號，每天會有警察不定期在進門處視窗抽查，如發現反覆利用同一證件會被帶走，去了派出所滯留12小時，屢次發現可以羈押一週，那是撞槍口上了。正是看上了違法成本低收益高，“大哥”們才選擇了這條路，每個號給喊號的300，排隊的150還要被抽30-40，出了事自已還要出面解決，賺的也是個風險錢。
那時我發現自已已經吃不了太多油膩的東西了，早餐就喜歡到7-11買包子吃，經過一宿的熬夜脾胃虛弱。春節期間還有很多廟會的兼職，大多是河南人來做，北京只有過年期間有廟會，河南每月十五和月初都有。五花八門的小吃薯塔、臭豆腐、炸灌腸、天津包子，背後老闆和廚師都是河南人，再加上些兼職每天150，廟會也是賺翻了。相比較而言河南人更好打交道，沒有北方契丹後裔那般英武，更多是如家庭般的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