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東城。
微涼的風打在裸露的肌膚上，吹得人一激靈。
卿如許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望著日漸暗淡的天空，加快了步伐。
走出燈火通明的城區街道，往左拐進一條小道後，燈光消逝，周圍的景物漸漸模糊起來，身後的熱鬧人聲也變得越來越遠。
黑暗讓人感官變得敏銳，遠處傳來的細微動靜也不斷放大，隨著步伐的前進漸漸清晰。
“……求、求求你，給、我……”一道沙啞的男聲氣力不足地低聲哀求，“我、我受不了了，給我、給我——”
男聲變得有些激動，似是真的不可忍受了。
聲音是從前面右拐處傳出的，她不經常走這條路，也不太熟悉，只記得前面好像有一棟廢棄的老房子。印象裡，她小時候好像去過那裡，但又實在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
每個城市總會有那麼一些地方，陰暗、破舊、死寂，藏汙納垢，一到黑夜，那些隱藏著的黑暗就猖狂起來，讓人望而卻步。
很顯然，她今天不幸碰到了。
卿如許本來不想走這條道的，但今天曉慧姐家裡有事，她多看了會兒店，錯過了回去的末班車。
今天又是院長媽媽生日，她趕著回去給院長媽媽慶生，就想著抄小道，誰想到會碰到這事。
在聽到聲音的的時候，她就不自覺放輕了步伐。
其實她並沒有聽清楚那人在講什麼，但出於多年的生存經驗和對危險的第六感，她的神經還是瞬間緊繃，連呼吸都放緩了不少。
“給你？也行——”另一道粗噶男聲響起。
“嘭——”是重物砸在地上的聲音。
卿如許腳步一頓，停在原地。
“那你把上回欠我的錢還我，老子為了搞到這點東西費了多大力你知道嗎，你上回不還跟我說能還錢，錢呢？”
“還讓條子盯上你了，害的兄弟們沒法出去賺錢，你說——這筆賬又算誰頭上？嗯？”
男人聲音陰惻惻的，帶著明顯的殺意。
“嗯、唔——”又是一陣肉體碰撞的聲音，但似乎是怕聲音太大被人發現，那道男聲還未發出便被捂得死死的。
“……”
卿如許匿在黑暗裡，沒有探頭去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聽到劇烈的碰撞聲和被人桎梏著的悶哼。
她無意窺探這場血腥，從聽到的“東西”“條子”和這場單方面的毆打，足見事情不簡單，不是她這種升斗小民可以摻和的，如果被那邊的人發現她，那她肯定凶多吉少。
她必須趁早離開這兒！
現在夜色已經將這條小道全部籠罩了，所幸她為了幹活方便，穿著一身黑色，很好地和夜色融為一體，再加上她深諳如何減低自已的存在感，現在原路返回還來得及。
她屏住呼吸，盡力將腳步聲降低，慢慢返回，直到看到城區的燈光，確定安全之後，她才鬆了口氣。
這條道通往偏僻的城郊，路口又放著幾個大垃圾桶，散發著一陣一陣的酸腐味，平時白天就甚少有人走，更別說晚上了。
那邊的人大概也沒想到有人膽子這麼大，敢這個點去那裡，聲音也沒多收著。
卿如許皺著眉思索，她沒有看清兩個人的長相，沒有證據，甚至連這件事的始末都不太清楚，如果報警那也太不切實際了，警察不會受理的，還容易惹上麻煩。
算了，又不關她的事，管這麼多幹嘛。今天下班本來就晚，又耽誤了這麼久，再不趕回去就來不及了，院裡的小蘿蔔頭們肯定又是一頓鬧。
她左拐走出路口，熟悉的街道、明亮的燈光和四周的人聲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福利院在這個城市的邊緣，如果抄近道走小路的話可以快一些，但是她現在不想冒險，只能走大路。
近一個小時的路程，所幸路邊有燈光，她小時候也走慣了，不危險，也不累，就是回去晚了，怕院長媽媽和小蘿蔔頭們擔心。
她拐進旁邊的一家超市，想找收銀員藉手機打個電話給院長媽媽報平安。
這個時間點正好到飯點，超市裡看不到什麼人，本該在門口的收銀員也不知所蹤。
她環顧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問：“請問有人嗎？”
“……”沒人回答。
“請——”
“你好，是有什麼事嗎？”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驟然響起的少年音打斷，嚇得心都漏了一拍。
她轉身，便見一個抱著籃球的少年站在自已身後，穿著白色球衣，滿頭大汗，顯然是剛打完籃球。
一直盯著人看不太禮貌，她掃了一眼少年之後就轉身看向無人的收銀臺，道：“我想借手機打個電話，但是沒看到收銀員。”
“啊，我就是，我媽回家做飯了，叫我來看著，你要藉手機的話可以用我的。”少年掏出手機，解鎖，遞給她。
卿如許接過手機：“謝謝。”
手機入手溫熱，大概是染上了少年身上的熱氣。
她撥通電話，也沒避著少年，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喂，院長媽媽，是我。今天曉慧姐家裡有事就叫我幫她多看了會兒店，可能得晚點才能回去了……一個小時以後吧……不用等著我，你們先吃吧……嗯，嗯……好，你問問小五他們還有什麼想吃的嗎，我現在在超市，可以給他們帶……”
聞晨走進收銀臺，放下籃球，抽出溼巾擦拭著身上的汗，他無意偷聽少女打電話，但是，或許是少女的嗓音跟剛剛的冷然相比太過溫和，他還是忍不住側目。
超市的燈光明亮白淨，打在少女白皙清秀的側顏上，勾勒出小巧的鼻頭，微勾的淡粉唇瓣，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溫和平淡。
意識到自已竟然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女孩子看了半天，聞晨馬上回過神，併為剛剛結束了九年義務教育的自已感到唾棄。
“好，叫他們也要乖乖聽話，嗯，拜拜。”
卿如許掛了電話，把手機還給聞晨：“謝謝。”
聞晨假裝看著書，也沒敢再看她，隨口道：“不客氣，放那吧。”
卿如許沒太在意，把手機放在收銀臺上，轉身走進超市，打算買些零食給小傢伙們。
良久，聞晨放下書，看向少女的背影。
少女身著寬大黑色半截袖，顯得身形更加單薄瘦小，低束的馬尾長至腰際，服帖地搭在纖薄的背上，與她身上的黑渾然一體，有種難言的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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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如許挑了幾樣零食，裝了滿滿兩大袋，福利院的孩子從小就少吃到零食，趁這次院長媽媽過生日，她暑假兼職又賺了點錢，正好給孩子們解解饞。
兩大袋東西還是挺重的，不過她從小幫院裡幹活，也經常有意識鍛鍊自已，這點重量還能接受。
“麻煩結一下帳。”
“噢，好的。”
聞晨放下手中的書，熟練地接過東西。
東西有點多，卿如許低垂著眼漫無邊際地想著，白夜行？有點想看……不知道那兩個人怎麼樣了，不會鬧出人命吧，打得好像挺激烈的，如果真有事我再當熱心公民去作證吧……
“一共元。”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嗯，好，麻煩再給我拿兩個袋子。”
卿如許遞過錢：“剩下的一塊就不用找了，謝謝。”
“好的，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