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始二十四年冬,
一片白雪茫茫中,萬物喧囂,宣告著宮牆內院即將迎來一批新的主人。
一灰衣宮女年輕稚嫩的臉上滿是討好事故之色,“勞陳姑姑費心了,這點錢您拿著喝茶。”說著藉著袖口的遮掩露出個荷包角來。
陳姑姑眯著眼,漫不經心的說:“你的孝心我也知道,只是這人人都想有個好去處,你這……”邊說著,邊接過荷包,一經手才發覺這荷包沉甸甸的,手一捏,可不就是一個半掌大的銀錠子。
“哎呦,你這小妮子看不出來,還有些積蓄呢!把心放進肚子裡,包準給你安排個好去處。”她滿意的將荷包塞進管事宮女制服的袖口裡,安撫道。
柔夷笑眯眯的奉承道,“當然當然,承蒙姑姑關照。”
可不就是關照麼,三年前被繡房刷下來,柔夷這一批也是有一門手藝的,再怎麼也是個普通宮女,偏偏長寧那時年幼,不知道打點這才流落冷宮,白白浪費了三年的時光,如今各宮入主新貴,可不就是個好機會。
這可是足足五十兩,柔夷這種粗使宮女兩年多的例銀。
賠著笑臉送走了陳姑姑,柔夷仍然剋制不住激動的心。
深宮五載,頭一回絕對這四四方方的天是這樣清明,白雪反射出的陽光將前路照的透亮。
冷宮在西三所的東北角,偏偏內務府在東三所,在皇宮一東一西,回到冷宮依次要經過暢春園、咸池殿、萬春園,不免遇見些勞作的宮人。
這不,前頭一灰綠色宮裝的圓臉宮女遠遠就瞧見了柔夷,拿著掃把悄摸往長寧的必經之路上憋呢。
柔夷自然也瞧見了她,主動開口道,“秀心,我剛從內務府過來。”
秀心四下張望了下,小聲回答,“我想也是,怎麼樣,你之後去哪兒當差。”
柔夷捂嘴笑道,“還不知道呢,不過陳姑姑說了是個好去處。”
秀心傻呵呵的樂道,“八成是新主子娘娘們哪兒,你勤快又聰明,合該待個好地方,我就在御花園掃掃地有飯吃就滿足了。”
話是這麼說,柔夷也知道,秀心家境貧寒銀子都往家裡寄,御花園的差事風吹日曬,也沒有熬頭自然無錢打點。
冷宮的日子暗無天日,好在那些個棄妃們想賣繡品換錢,少不得銀子打點,長寧嘴甜勤快,才能在棄妃和管事之間迂迴打點,賺點銀子遞給內務府管事姑姑。
於是柔夷安慰道,“別這麼說,我日後啊得了主子們賞賜的好吃的定然不會忘了你。”
秀心也是樂呵呵的恭喜柔夷。
一個管事衣裳的宮女呵斥道,“什麼時辰了,幹什麼呢在這碎嘴!”
秀心連忙住嘴,柔夷溫聲道,“陸姑姑好,都是我不好,找了陳姑姑換差事,非要拉著秀心炫耀。”
陳姑姑?
陸姑姑眼珠子骨碌一轉,誰不知道內務府的管事陳姑姑是個掉錢眼裡的,柔夷這丫頭敢說那姓陳的,必然有把握。又聯想到這宮裡的新主子。
於是她換了副面孔,清了清嗓子對秀心道,“行了行了,多大點事,午飯之前幹完就行了。要閒聊也不知道躲著點。”
“我曉得了,多謝姑姑。”柔夷欠身道。
秀心跟著欠了欠身,拽著柔夷的袖子驚詫道,“就這樣就完啦?”
……
數日後,十二月的天時而陽光燦爛時而灰濛濛的。
後宮迎來新主,自然是挑了個良辰吉日。
溫暖的光照在一眾宮人們的臉頰上,年輕活力的姑娘們臉龐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長清殿內人來人往,幾位生面孔的宮人們應接不暇,由內務府分配來的宮人們則安安靜靜的站在殿中等候差遣。
長清殿主殿清靜殿前,是長清殿日後的主位宋婉儀,她身著碧色留仙裙,頭戴金石玉釵,明眸皓齒,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宋婉儀身旁的宮人朗聲道,“我叫紫藍,這位是蕊黃,都是婉儀娘娘的陪嫁侍女,也是娘娘的貼身宮女。娘娘宮裡的宮女兒說說自已從前都是在哪兒當差的。”
柔夷心一緊。
柔夷前頭的兩人依次報了內務府和御膳房,旁邊的宮女報了西三殿,柔夷抿了抿嘴,努力讓自已的聲音顯得平穩:
“奴婢柔夷,從前在西三所做灑掃婢女。”
宮女們認識的事不關已高高掛起,不認識的聽她不報具體只說大概也有所猜測,畢竟冷宮也是西三所的一部分。
倒是宋婉儀一幫人並不知曉,就算這麼矇混過去了。
沒過幾日,長清殿掌事宮女掬惠挑了由頭把柔夷和長清殿裡頭一個粗使宮女換了,柔夷便知道露餡了。
內務府指了五個宮女給宋婉儀,原先的長清殿便有一個掌事宮女,八個粗使宮女。
雖然都是聽命於主位宋婉儀,到底親疏有別。
長寧嘆了口氣,卻也沒有過多執著於此,收拾個小包袱搬去了後頭粗使宮女的屋子。
掬惠催促道,“趕緊的,你接了小冬的差事以後就在西廂房做事,西廂房沒有主子,清淨。你得了便宜別賣乖。”
柔夷乖巧道,“是,掬惠姑姑。”手上停了拆包袱的動作,把包袱往小櫃子裡一塞,就跟上了掬惠。
宮女的住所在清靜殿最後頭的一排小房子裡,繞過前頭假山往西就是西廂房。
假山處的兩個粗使宮女瞧見了兩人,連忙手腳都利落了起來。
到了長清殿最角落的一間小院,掬惠就丟下柔夷離開了。
柔夷進了院子,瞧見一個姑娘,也是十七八歲的年紀,面貌平凡。
此時她正拿著抹布擦過院內石桌,見了來人,她十分平靜,“你就是柔夷吧,我叫曼柳,從前負責東廂房。曾選侍挑了東廂房住,我就被派到西廂房來了。沒主的院子,每日裡外灑掃一遍即可,做完了聽從掬惠姑姑安排就是,若有主子讓我們做事,也是要做的。”
柔夷點頭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還有什麼沒做的我來。”
曼柳也不推脫,指了指邊上的幔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