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如柔夷所料，皇帝自從上次召幸柔夷後歇了三兩天，又開始挨個召幸妃嬪，除了尚在禁足的曾采女，如今天還沒黑，福壽就來接柔夷去紫宸宮了。
紫宸宮內，蕭景元閉目養神，龍紋雙腳案上是小山般的奏摺。
柔夷悄無聲息的行了禮，走上前去撫上肩頭揉捏起來。
半晌，蕭景元呼吸聲逐漸平穩。這時，福祿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名宮人，又一人抱了一摞奏摺。
見蕭景元睡著了，福祿有些著急，輕聲喚了聲，“皇上、皇上！”
“嗯。”蕭景元疲憊的聲音響起，“放下吧。”
柔夷退後一步，垂著眼。一點不看那幾名宮人搬走了批好的奏摺換上那批新的。
福祿注意著柔夷的動作，露出了讚賞的眼神。
“朕記得你的名字，你似乎識字。”蕭景元說。
柔夷福身回話，“回皇上的話，婢妾入宮前總聽父親讀書，入宮後就生疏了。”
蕭景元點了點頭，“會研墨嗎？”
“會的。”
“過來伺候。”蕭景元朝後頭招了招手。
柔夷拿起墨條，倒進些許清水，用力幹磨起來。不一會，清水染上了墨色。
一時無話。
不知過去了多久，蕭景元放下筆問：“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柔夷連忙跪下請罪，“婢妾知錯，婢妾想到了不相干的，走神了。”
蕭景元虛扶了一把，“也不是什麼大事，起來吧。”
“是。”
蕭景元時不時打量柔夷兩眼，見她睫毛輕顫著，神色不安。便好奇道，“你想到什麼事了？”
“這……”柔夷故作猶豫的停頓了幾秒，隨即露出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婢妾從前的好友在花房當差，前兩天衝撞了婉儀娘娘，被打死了。婢妾只是惋惜，那樣年輕的姑娘……怎麼這麼不懂事。”說著聲音逐漸帶上了泣音。
蕭景元聽罷皺了皺眉，“在花房當差，衝撞了宋婉儀？”他看向福祿。
福祿上前一步，“回皇上的話，奴才聽說前幾日有個宮人撞倒了婉儀娘娘的湯膳，被婉儀娘娘發落了，想來應該就是衛更衣的好友了。”
蕭景元扔下筆，躺到椅背上，“宮女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為了一碗湯就打死了。”他緊皺著眉，食指曲起揉著眉心。
柔夷連忙膝行兩步，雙手撫上蕭景元膝頭，溫聲道，“也怪不得婉儀娘娘，畢竟是她莽撞了。”
蕭景元伸手拍了拍柔夷的手背，“你不必為她辯解些什麼，宮人有錯也罪不至死。福祿，命人送一百兩銀子給那姑娘的家人。”
福祿多看了柔夷一眼，恭敬稱是。
“你也別跪著了，研墨是個累人的差事，去坐著吧。”蕭景元扶起了柔夷。
柔夷此時已是潸然淚下，強忍哽咽道，“多謝皇上，多謝皇上聖恩。”
……
一夜春宵。
曼柳一早守在東廂房的小門前，見一頂小轎子輕輕落下，連忙上去攙扶。
給了抬轎的太監一人一個碎銀子，待他們走遠了，才小聲問道，“主子，如何了？”
柔夷神色平靜無波，淡然道，“皇上讓人送了一百兩銀子出宮去，其他便沒有提及了。”
曼柳輕嘆口氣，“也是如此，宋婉儀育有皇子，又身居高位。皇上哪兒能為了個宮女給她沒臉。”
柔夷仍是面無表情，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
下午，柔夷讓曼柳把僅有的幾匹料子翻了出來，猶豫著又先用了尋常布料練手。
曼柳收拾走了桌上布匹從院外進來，閒談似的說：“主子怎麼突然想做繡活了？”
柔夷答道，“我這個位分的宮裝樣式總不過那樣，我自已做兩身衣裳，博個別出心裁罷了。”
“原來如此……奴婢方才聽說郭才人有喜來，已經是郭美人了。”
柔夷動作一頓，隨即淡然道，“皇上年輕力壯，妃嬪有孕只是尋常事罷了。”
見柔夷並無異色，曼柳細細分析道，“主子年紀太小，若是生育只怕於身子有礙。若是沒有生育，三年後新妃入宮，只怕不好。”
柔夷細細看著手中隨心繡的花，滿意點了點頭，“上天垂愛，若有孕是喜事。即便沒有，我也請不動太醫為我調理，不如順應天意。去把天香絹拿來吧。”
曼柳贊同的點了點頭，也沒了顧慮。
一連幾天，柔夷都悶在房裡，潛心女紅。
曼柳看著那藕荷色的天香絹變為了一件模樣精巧的衣裳，她捏著荷葉般的袖子打量著，讚歎道，“主子好手藝，好巧的心思。只是天香絹洗多了容易起毛，這衣裳何時穿呢？”
也無怪曼柳有此一問，若說是寢衣則花哨了些，若說是舞衣就不夠亮眼了。
柔夷淡笑著，“總有用到的時候，只是閒來無事的構思而已。”
於是接下來幾天，復又做了件宮裝。這宮裝是用一匹銀紅色的古香緞裁得，古香緞質地薄配色樸素，緞子上是亭臺樓閣的花樣。因是自已制的，比內務府統量的衣裳更合身些，顯得柔夷腰肢纖纖，打扮的素淨精緻些便是個清新脫俗的美人。
只不過現下天色漸涼，還穿不得。
做完了衣裳，柔夷伸了個懶腰，看到西面陽光被雲彩擋的嚴實，便想出去走走。
剛到承香宮後頭的暢春園，便聽見後頭急匆匆的腳步聲，回頭一看發覺是姜婕妤身邊的紅翹，本著不能當面躲著人家的道理，柔夷做出一副笑臉，溫和道，“紅翹姑娘今日怎麼不在婕妤姐姐身邊伺候，反而來這暢春園了。”
誰知素日裡做出一副長袖善舞樣子的姜婕妤，她身邊宮人竟然完全不給衛柔夷這個更衣面子，毫不客氣道，“衛更衣有空問我，不如自已去看我們婕妤主子。”
說罷扭著腰，走到暢春園裡頭去了。
曼柳不平的低聲道，“姜婕妤在後宮人緣最好，怎麼這紅翹半點不知收斂。”
柔夷同樣低聲的說：“本就是我從不去拜見其他妃嬪，她們不滿也是尋常。”她嘆了口氣，她與宋婉儀曾采女有舊，皇后和毓妃不敢打擾，林才人是太后的侄女素日也不愛與旁人交好，郭美人總是陰陽怪氣的，她總覺得這後宮中沒一個好相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