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沉走出去看,是一名老嬤嬤,被人撞倒受傷了,正坐在地上不起來。

那老嬤嬤手裡攥著一包藥,剩下的都撒掉了,口中說著:“還有沒有天理了!這是我孫女的救命藥啊!”

這老嬤嬤也是年紀大了,撞倒她的人早就不知所蹤了。大家圍在這裡,卻沒有人上前。

老嬤嬤看秦雅芳在這人群中穿著最華麗,便求著秦雅芳給自已一些銀錢。

“貴人!您就幫幫我吧!貴人!”

秦雅芳覺著這人晦氣,將周遭的人都趕了回去:“行了,都別看了,回去吧,回去。”

沈明沉看了看灑出來的藥材,確實都是些珍貴藥材,普通人可買不上。

秦雅芳跟沈明沉說:“你剛來長安不知道,這檔子事情每個月都有發生的,好幾年前就有了。”

“沒人救助過嗎?”

“這麼多人,哪裡救助得過來,都是外面來的流民想進城。而且給了一次錢,後面就賴上你了,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找你要。當然,如果她是真的被什麼人撞了,也沒人敢去查,免得得罪。”

秦雅芳說的隱晦,但沈明沉也聽了出來。所謂的什麼人,不就是跋扈的趙家麼。

那老嬤嬤腿腳不便,坐著歇了很久,她將地上散落的藥材撿起來,塞在手心。

沈明沉在窗臺看著,有些於心不忍。

給些錢又怎麼了,沈明沉走下來,將一些碎銀給了過去。

“嬤嬤,這錢你拿著,給自已看看傷,再給孫女重新買一劑藥吧。”

“貴人,謝謝你,我替我和孫女都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那老嬤嬤感激涕零,都要跪下了。

“嬤嬤,你住哪兒?我喚個轎子帶您回去。”

老嬤嬤面露尷尬:“這……不必了,貴人,我和我孫女是從西北逃亡來的,居無定所,住在城牆腳下。要是坐了轎子,他們見了,就都知道我今天遇到了貴人,肯定都會來找你。”

西北?沈明沉疑惑。

“先皇不是早已平定了西北嗎?”

“是啊,西北曾經是那位手底下的人駐紮,那位死了之後,就是趙大將軍駐守。”

那位,沈明沉一聽就明白了!

這老嬤嬤說的那位,就是她不見屍骨,身首異處的父親,沈國公!

老嬤嬤繼續說:“西北都這樣了,長安卻一點風聲都聽不見,陛下在宮裡,還要大肆舉辦國宴……唉。”

沈明沉重生一個月,終於在別人嘴裡聽到了關於自已父親的訊息,不由得提起了心。

她放低了聲音:“你可知道,那位的屍首,如今可還在西北?”

老嬤嬤面露難色:“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吧,當年先帝旨意一下,那位甚至都沒能回京述職,就直接被人從營里拉了出來,那位不管怎麼叫喚也無濟於事,就直接被斬首于軍營前了!”

沈明沉面色泛白,暗裡握緊了拳。

“據說,那位死的也悽慘,死前還說著什麼……什麼來著……這麼好的人,居然通敵叛國,真是沒想到啊。”

是啊,通敵叛國之罪,他們沈家被冠上這個罪名,連申冤都沒來得及,就直接被滅門了。

“然後呢?”沈明沉顫抖著聲音,似乎能想到父親的模樣。

“這後面的事,我們也不清楚,只記得首級在城牆掛了三天三夜,後來有一日,那屍身連同首級一同不見了。”

沈明沉聽著,心中一陣絞痛。

那老嬤嬤瞥著有人經過,連忙講:“不說了貴人,議論這事兒被聽到了可不好哇……我孫女還在等我呢,我就先,先走回去了。”

“嬤嬤慢走。”

老嬤嬤的背影,拉得很長。

明月沉沉,沈明沉抬頭望向天空,今夜晴朗氣清,繁星閃爍。

一隻看不見的手突然擄走了那老嬤嬤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的無聲無息。

夜裡,她做了個夢,夢裡恍若陰曹地府,一個看不清人臉的靈魂抓著她的手,嘴裡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幫我……幫我……”

沈明沉一下就被嚇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

這天,下人傳話來說,璧星公子回來了,今夜就來松雅坊找她聽曲兒。

沈明沉看著自已前些日子,在兵器鋪買下的那把弓。

那夜蘇濟舟在,沈明沉不好直接表達出來,後面,她才又去了那家兵器鋪,跟掌櫃買下來了。

掌櫃的當時還說:“這把弓可是難得一見,您也是撿到大便宜啦。”

沈明沉收了弓,也不知道拔列璧星會不會喜歡。

為了這靠山,沈明沉可沒少下功夫。

她換上和拔列璧星初見時的那身山茶花大袖,坐在鏡前細細描眉。

城東驛站,阿諾聽到拔列璧星今晚要去找沈明沉聽曲,已經打趣了好久。

“哎呀!公子,你帶上我吧,你一個人去找明沉姑娘算什麼事?我跟著,你們好歹有個正經的名頭,喝喝茶,聊聊天~”

拔列璧星系著額飾:“閉嘴!就是普通的聽琴,你這話可別讓明沉聽到了,女孩子家名聲很重要,我不想損壞她名聲。”

阿諾托腮,看著自家公子好似墜入愛河的模樣,感慨搖頭:“普通的聽琴,那你捯飭什麼呢?是嫌翎毛不夠漂亮,換成珠玉就好看了?”

拔列璧星打結的手一頓,解釋說:“我來長安許久,還沒用過這根額飾,我圖新鮮換一下,怎麼你了?”

阿諾一臉嫌棄:“還圖新鮮,當然不是怎麼我了。你就差沒把那耳飾也戴上了,明沉姑娘今晚若是見到一隻花孔雀,她會怎麼想你?”

“嘖。”

拔列璧星迴頭瞥著阿諾,阿諾這才閉嘴。

他很快的收拾了東西:“走了。”

阿諾連忙起身去追:“公子等我!”

一路懷著雀躍的心情,終於來到松雅坊。

秦坊主先是迎了出來,知曉了來意,這才說:“啊?公子,明沉用過晚膳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拔列璧星與阿諾對視一眼。

“出去了?那我在這裡等等她吧。”

樂坊絲竹嫋嫋,端上來的新茶,茶香四溢。

拔列璧星和阿諾坐了一段時間,都不見沈明沉回來。

阿諾有些坐不住了:“公子,這明沉姑娘叫你過來,自已又出去了。就算是去採購釵環,也不用這麼長時間吧?好生奇怪啊。”

拔列璧星倒是心平氣和:“女子梳妝,我們不該催促,等著就好。”

“公子,我去問問!”

阿諾一下子就出去了,拔列璧星喊都喊不回來。

樂坊客人眾多,阿諾正想隨意找了個樂手打聽,還沒走上去呢,就聽到她們在說蘇濟舟追求沈明沉的事情。

“這蘇公子還真是豪氣,一出手就是這麼多金銀首飾!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是啊,我那日還看到蘇公子送她回來呢!你別說,蘇公子還挺俊的,那日夜裡……哎呀!真讓人害臊極了。”

“看來這蘇公子和明沉是情投意合啊?怪不得我這幾日老看坊主在那兒打算盤呢,我問她幹什麼,她說她要發大財了。”

“這蘇公子可是姑蘇首富,聘禮肯定……”

那些人說的跟真的似的,阿諾就站在他倆身旁,甚至沒人在意到。

“你們說什麼呢?什麼蘇公子?”

樂手們還以為這是哪位八卦的客人,馬上就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就是那個啊,明沉還不承認呢,就是害羞罷了。”

經過兩位樂手的講述,阿諾聽得是越來越不是滋味。

見阿諾怒氣衝衝的回來,拔列璧星為他添了杯茶:“怎麼了?”

阿諾一下將那茶灌進肚裡:“公子!你不在這幾天,明沉姑娘都已經心有所屬了!他們說那個叫什麼蘇濟舟的,姑蘇首富!最近可是採購了許多金銀首飾,一箱一箱地往這裡送,他們還說,他們還說,見到他們兩個……”

拔列璧星聽到後面,眉頭微微蹙起。

“見到他們兩個幹嘛?”

阿諾怕傷到自家公子的心,這才發現自已嘴快了。

他們家公子活了十幾載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子,說這麼直白,公子難受了怎麼辦。

“呃……就,哎喲,這我怎麼說啊。”

拔列璧星凝視了阿諾一會兒。

“阿諾,你什麼時候也開始聽這些流言蜚語了。明沉豈是這種人?”

“啊,他們都這麼說啊,人證物證俱在。只是,明沉似乎並不承認。”阿諾撓頭。

“那不就是了?明沉都沒承認,你還相信這些。讓你問明沉去哪了,你看你都打聽了些什麼東西回來?”

被訓了,阿諾這才說道:“哦對對對,公子,聽說明沉姑娘跟著一名老嬤嬤出去了,不過她離開之前說自已很快回來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還……”

阿諾和拔列璧星對視一眼。

沈明沉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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