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家主最終沒有出現序園外。

據說他在殺死高昌時不慎受了傷,此刻正被醫師照料,無法出來回應百姓們的熱情。

百姓想不通大義滅親的高公為何從前不能大義滅親,但是,無論發生了什麼,他殺死了高昌,他們願意為此歡呼。

有人說高昌從前瞞得很好,所以高公從不知曉,是在柳荷死了之後,高公才知道高昌做的這些事,於是立即大義滅親了。

還有人說,他們應該來為壽誕前大義殺子的高公過壽。

說不清具體是誰說的,反正有人這麼說,越來越多的人這麼說,越來越多的人信了,他們就來了。

高氏家主沒露面,最後代替他出面,是高氏的長公子,他將慘死百姓的屍首送出,又對家眷予以米糧補償。

高門公子,俯首彎腰,執禮致歉,面含悔恨與愧疚向百姓檢討自已的管束不力,活生生將自已塑造成了求學在外,對弟弟所作所為一概不知的形象。

高琦是不是真心為此而悔恨和愧疚不知道,但百姓接受了這個說法,慶祝高昌的死亡,領著屬於自已的補償,重新回家去了。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高氏家主大發雷霆,無能狂怒,只能抱著高昌血肉模糊的屍體慟哭一場,在族老們明裡暗裡地勸說之下,不得不接受高琦所有的安排,白著一張臉,強撐著過完了壽誕。

賓客品出其中不對勁的人不在少數,卻皆是無不稱他高義,無不讚他品格。

高琦命人拆了合意樓。

桑昭沒留下來參加什麼高氏家主的壽誕,她辦完事,直接帶著裴如芥安靜地離開了。

衛鶴追上了他們。

桑昭就是殺了柳荷的義士的訊息悄悄傳了出去,衛氏的義女殺了柳荷引發後續的事,當時合意樓中的賓客也知曉高昌究竟是怎麼死的,說不定還有人在琢磨這些事是不是他衛氏搞出來的呢。

衛鶴自然不好留在序園參加什麼壽宴,留下賀禮便帶著衛氏的人離開,追尋著桑昭離去的當年,毫不費力地趕上了他們。

因為桑昭用走的。

熟悉的馬車停在桑昭和裴如芥面前,熟悉的子風下車,又將桑昭請了上去,牽給裴如芥一匹馬。

“女公子打算這麼走回桑城?”他將車裡的糕點推給桑昭。

桑昭搖頭:“不回桑城。”

她捻起一塊白色的糕點,咬了一口,只嚐出一股發酵的酒味,將手中的糕點放回去不說,又默默掀開小窗帷幔。

裴如芥剛要低頭問她有什麼事,卻只見她迅速吐出一小塊白色的東西,放下簾子轉了回去。

糕點迅速沾染灰塵,掩於塵土之中,無人在意。

衛鶴默默將糕點收了回來:“不回桑城,女公子打算去哪裡?”

桑昭反問:“天子,在哪裡?”

衛鶴眉心一跳:“天子自然在上京。”

他以為桑昭的下一句話就是要去上京,卻沒想到對方話語一轉:“雲陽,是你的封地嗎?”

衛鶴點頭:“是。”

桑昭也點點頭:“我要去雲陽。”

衛鶴猝不及防:“嗯?”

桑昭瞧見他眼中的疑惑,又重複了一遍:“我要去雲陽。”

衛鶴試探:“那,同行?”

“好。”桑昭立即點頭,“謝謝你。”

“……”

衛鶴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複雜,但見桑昭已經低頭把玩手上的戒指,便也沒再出聲。

不知又走了多遠,桑昭昏昏欲睡之際,聽見車外吵吵嚷嚷,馬車停頓片刻後,又繼續往前行駛。

桑昭掀開帷幔往外探頭,看見是一群人手裡提著果子鮮花等物品,結伴進了山。

看似假寐實則悄咪咪關注她一舉一動的衛鶴睜開眼,從她掀開的縫隙看過去,隱隱約約看見行動的人群,沉默片刻,忽然道:“在桑女的傳說中,桑女居住在桑山之上,食山果,飲花露,若有不平之事,將仇人的名字刻在木牌上,掛入桑女殿中,潛心祈禱,桑女便會幫你解決。”

桑昭摳了摳手指,將腦袋縮回來,無所謂衛鶴的視線:“會有用嗎?”

“若有用,天下豈非亂了套了。”衛鶴笑道,“不過聽說柳荷和高昌的名字很早之前就被掛上了桑女殿,如今此二人已死,這群百姓,估計是去感謝桑女的吧。”

明明真正殺死柳荷和高昌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他眼底浮現出絲絲探究:“女公子為何要殺高昌和柳荷?”

桑昭側過頭來看他,眼眸裡隱約倒映出他的身影,思索片刻,開口:“因為,我是桑女?”

衛鶴心頭一跳,呼吸急促了一瞬,正要開口,卻看見桑昭面容之上難得浮現出狡黠的神色,視線觸及他的錯愕時,嘴角的笑容微微加深。

桑昭晃晃腦袋:“桑女姓桑,我也姓桑。”

衛鶴:“……”

衛鶴洩了氣。

桑昭有些不解:“你真的,相信有桑女嗎?你不是說,沒用嗎?”

衛鶴並未打消自已的對桑昭的疑心。

高氏和衛氏的人一起去查,最遠只能查出柳荷死的前兩日,有進山的百姓在桑山腳下見過她。

呈在他案上的有關桑昭的資訊,只有她出現在山腳下至被他的人引進衛家的宅子的這一段。

再往前,半點也查不到。

沒有人能憑空出現,何況是桑昭這樣一個十分顯眼的存在。

而裴如芥,當天見過他和桑昭的人都說他重傷腿瘸,可他見到的裴如芥,分明是一個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的人。

一個被下藥身負重傷的人遇見桑昭後一夜之間痊癒,而桑昭這個當事人光天化日殺了柳荷不說,還十分肯定自已能接著殺死高昌,甚至為此不惜直接闖高府。

說桑昭身上沒什麼疑點,誰相信呢?

衛鶴掩下眼中的探究,笑道:“相信桑女的存在,和不相信她會憑著一個名字隨意殺人,並不衝突。”

馬車慢悠悠地走,他輕點著手邊的書籍:“據說太祖曾在桑山遇桑女,後在桑女的勸說下起兵反越,在桑女的支援之下,征討各路諸侯,進而一統天下。”

“……是嗎?”

桑昭沉吟一陣,“你說的,不像是桑女,倒像是軍隊。”

她頓了頓,解釋道:“他在桑山組建軍隊,在軍隊的支援下起兵反越,征討各路諸侯,最後,一統天下。這樣,不是更合理嗎?”

衛鶴落在書封上的指尖一頓,神色卻未變:“為什麼這麼想?”

“這不是事實嗎?”桑昭看著他,衛鶴同樣看不出她的情緒,看不出她的想法,“你這樣的人,相信桑女可擋千軍萬馬嗎?”

衛鶴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雖不知桑女傳說是真是假,但太祖與桑女感情甚篤,情投意合,寫進了宦臣林嵩手記之中。”

見桑昭張嘴就要反駁,衛鶴立即接著道:“不止他一人,平西將軍與忠義侯來往的書信之中也不止一次提及桑女。”

衛鶴笑:“這些信就封存在雲陽衛家呢。”

桑昭:“.......”

衛鶴繼續:“還有桑女離去後,亦有臣子上書安慰太祖。此類種種表明,無論百姓口中的桑女是否存在,但至少在當時,太祖皇帝身邊,有這麼一位‘桑女’的存在。”

桑昭欲言又止,疑惑且不解,思考了許久後才又問:“楚——太祖皇帝的皇后,是不是就是這位桑女?”

她想了想,歷代開國皇帝都愛給自已弄個不凡的身份,桑女的傳說自古有之,楚和特殊一些,給自已的妻子套個桑女的身份,也無可厚非。

誰料此問出口,衛鶴的笑容微斂,手指倏然蜷縮,重重摳在書封之上,拉出一道不怎麼顯眼的劃痕。

他的表情突然複雜起來,注視著桑昭的目光裡重新浮現上探究與不可思議,他抬手按了按太陽穴,思索一瞬,不可抑制地輕笑出聲:“太祖皇帝,未曾立後。”

桑昭:“……啊?”

她的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有些不可置信般地微微睜大了眼睛:“……那,是后妃?”

衛鶴笑意更甚:“太祖皇帝,虛設後宮。”

桑昭難以置信,驚訝的情緒浮現於面容之上,有些想不通地皺著眉頭:“沒有皇后,沒有嬪妃,現在的天子,哪來的?”

“元昌六年,太祖駕崩。”衛鶴道,“傳位於景王,如今的天子,自然是景王一脈。”

“六年……”桑昭低喃。

衛鶴幽幽地望著她,重新打量了一遍她身上與當下時興的樣式相比,頗有些不合群的衣裙。

“這些事——”他眼底帶著明顯的笑意,“坊間小兒尚能說上兩句,女公子,竟然絲毫不知嗎?”

桑昭猛地抬頭,只見衛鶴笑吟吟地盯著自已,恍然發現自已說的這些話似乎有點問題。

衛鶴看似平靜,只是不知何時蜷縮於書封之上的左手,拇指不自覺摳著食指關節的行為,出賣了他心底的波瀾。

他對桑昭透露出來的笑意裡,明晃晃寫著四個大字——你露餡了。

“那你相信嗎?”

桑昭眨眨眼,也不著急,“桑女姓桑,我也姓桑。”

她再一次問道:“我是桑女,你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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