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辛苦了
天道不喜系統這副神態。
從他第一次從前塵鏡中看到時就不喜，不喜它有喜怒哀樂，不喜它快活灑脫，不喜它……活得像個人樣。
天道泛著寒意的手指一點一點的往下滑，捏住它的下巴，強迫性的逼它抬起頭。
系統眨了下眼，眼角還殘掛著淚珠，抬頭便撞上了一雙陰沉的眸子。
世間萬物歸為沉寂，風止浪停。
天道俯下身子，熟悉的，令人恐懼的氣味籠罩在系統周圍。
系統身子寸寸僵硬起來。
他唇角貼上了系統的耳畔，低低一笑：“001，這個世界讓你這般在乎呀！”
他的大手包裹著系統頭上的燈泡，感受著掌下溫度。
似在迎合，又好像在排斥。
他一揮衣袖，徒手撕開了一條裂縫，縫隙裡的身影。
萬箭穿心，跪伏於地，那把她最引以自豪的往生劍被截成兩半，劍柄被她緊緊握在手中，支撐著身體，屹立不倒。
系統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葉瀾。
白茫茫的雪地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海，宛如人間烈浴。
“宿主！”系統失聲嘶叫著，不管不顧的向裂縫跑去，卻被天道固定住，幾番掙扎也無濟於事。
系統：“你想做什麼？”
天道矗立於他的身後，白衣黑髮，衣和發都飄飄逸逸，不扎不束，微微飄拂，微微懸在半空，勾著唇角：“001，來看看，你放在心上的人，是如何輸得。”
語氣輕蔑而又狂妄。
他是料定不會有這麼一個人，會為了一個不屬於她的世界，付諸一切。
他要讓001看著，看著她的宿主跌入深淵，信仰破碎。
系統默不作聲，似懶得與天道多費些口舌。
天道惱羞成怒道：“快去告訴你那宿主吧，八方秤馬上就要來了。”
系統聽罷，連忙分出一抹神識，對著葉瀾說道，“宿主，八方秤馬上就要來了，只要你開出足夠的條件與他交換，就可以救東蕪。”系統頓了頓，神色擔憂的說道“但與八方秤交換勢必會失去一切，宿主，你會後悔嗎？”
葉瀾墨髮盡散，神色張狂，姿容如火，聽到系統的話，她手指微動，擠出一抹笑“謝謝你，系統。”
隨後半似癲狂的一笑，堅定的喊道：“不悔！”
霎時，傾盆大雨轟然落下。
八方秤置於萬千屍骨殘骸之上俯瞰眾生，釋放出來的威壓如傲遊九天孤寂的長風，帶著刻骨的寒意，像要誅滅一切活物。
還在雪地上歡呼雀躍的幾個人像是被拴住線一般，動彈不得。
它藐視蒼生，無悲無喜道：“汝，有何求？”
葉瀾擦去唇角溢位來的血跡，嚥下喉嚨的腥甜，抬眸，與之對視。
她髮絲凌亂，血和雨混在一起濺在臉上，即使到了這種地步，葉瀾的腰依舊挺的筆直，如山上的松，百折不屈。
她從容不迫的開口：“葉氏……葉瀾願以自身全部氣運為籌，以身祭天，換山河無恙，國泰民安。”
八方秤向右偏了一點。
葉瀾繼續說道“我願不入輪迴，魂魄飄搖在這世間，看盡世態蒼涼。”
八方秤又偏了一點。
但依舊不夠。
葉瀾的身子陡然彎了下來，一下子蒼老數十歲，她的手指緊握著劍身，鮮血順著手指流了出來，她卻彷彿感受不到一般，口中喃喃道：“哥哥，怎麼辦啊。”
她嘴角硬扯出一絲蒼白的微笑。
“我護不住東蕪了。”
葉瀾擁有的不多。
這些已經是她的全部。
但不夠，不夠呀，僅憑這些，根本救不了東蕪。
葉瀾無聲的哭泣。
而葉行朗被隔絕在屏障之外， 像個旁觀者一樣。
無能為力的看著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受盡苦楚。
她的妹妹從來沒像這樣狼狽過。
葉行朗跪在雪地中，周遭血水翻湧，卻沒有漫延到他的腳邊。
葉行朗不信鬼神，不拜神佛。
但此刻，他雙手合十，卑微懇求道：“請神罰降臨我身。”
話音未落，屏障中大霧瀰漫，他看不清霧裡的景象。
大地在顫抖，泛著金光，無數英雄從雪地裡清醒過來。
“不愧是葉家的崽，有當年老夫的風範。”一個年老的將士說道。
他是東蕪的開國將軍。
“好姑涼，有你是我東蕪的福氣。”是
“阿瀾，辛苦你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們。”是葉母。
“在下，，願意不入輪迴，獻祭天道，換我東蕪平安。”
一聲蓋過一聲，聲音響徹雲霄。
至此，八方秤平息。
葉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看不到那些英魂，只是看著八方稱平息，她眼中重燃起希望。
“汝可悔？”八方稱問道。
“不悔！”
“不悔！”
萬劍穿心，不悔。
以身祭道，不悔。
永無寧日，不悔。
往事種種，百死不悔。
聽到葉瀾的回答，八方秤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壓，用冰冷的聲音說道
“契約已成，天道平定，滅。”
頃刻間，人間如同烈浴。撼動赤地千里，一擊便要浪止濤息。
葉瀾被震得五臟六腑都在撕裂，手中的劍斷裂開來，她順著城門方向倒下，在即將落地時無數英魂用盡最後一絲氣力，見證這來之不易的勝利，他們將葉瀾輕輕托起，又輕輕放下。
少女自此身埋黃土，魂墜九泉。
一代天驕就此隕落，終抵不過是世事難違。
魂飛魄散之際，她看到腦海裡系統的身影接近透明。
系統被天道准許，來見她最後一面，它沉默著看了葉瀾許久，用眼睛一筆一畫的勾勒著她的眉眼，像是要把她永刻在心底，它笑了
笑得一片死寂。
“如今這樣，我算不算救世主。”
葉瀾笑了，“怎麼不算，我的英雄系統。”
系統張開雙臂，向葉瀾奔去，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想去擁抱住她，卻被葉瀾抵住，葉瀾的手緊扣住系統。
她說話很慢，但很堅定，像是許下了亙古不變的誓言說道：“宿主葉瀾願與系統001解除捆綁關係，從今往後，在無瓜葛。”
系統的手不斷在空間中撲騰，就在快要碰到她的那一瞬間，它的身體如同灰燼一般，消失不見。
葉瀾來這裡就是為了做這一件事。
她記得，記得她要是死了，系統會受到責罰的。
外頭的八方稱欣賞著眼前這場鬧劇，嘲弄的笑了。
冰冷的機器滋養出人類的血肉，倒真是……
愚不可寐。
——
微風親吻荒蕪，將士長醉於黎明
葉外貌描寫
屏障早已消散，他環顧四周，葉瀾身上早已千瘡百孔，那把陪她歷經百戰的長劍斷成數截，劍柄被它緊緊握在手裡。
葉行朗身形一顫，他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可他依舊不能夠接受。
葉行朗手指發抖，輕拂過她的眉眼，為她理了理凌亂的青絲，像小時候一樣將她抱在懷裡。
他就一直這麼跪拜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聽聽到那個所謂的神說道“不必。”
不必，是根本沒希望了嗎？
走馬觀花間，他想了很多事，突然驚覺，今日是除夕，他好像從來沒有陪她吃過一頓年夜飯。
以前他跟著父母走南闖北，征戰四方想著他辛苦一點，妹妹肩上的責任便能少一點。
如今，也沒了機會。
曾經觸手可及的，如今也成了有無輪迴的奢望。
葉行朗翩然笑了，淺色的眼眸琉璃破碎拾起一旁不知是誰的劍，舉起，白衣皎皎，氣若芝蘭。
他拿劍柄的手用力，一刀下去，貫穿心臟。
他俯身，將懷中的葉瀾抱緊了些，遮擋住所有的風雨，柔聲說道：“哥哥來陪你”
這次，定不叫你孤身一人。
血肉相融的兩人依偎在一起。
此時，夕陽落下，雲霞消散，她們消失於人海。
等風起，等花開，等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