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 章 努力進取
俊俏郎君的身體似乎完全不能動。
甚至就連頭都不能挪動半絲。
唯一能動的就是一雙漆黑如黑玉的眼珠。
所以他只能斜斜的投以目光,無言的看著少女吃光了碗裡的飯。
素素毫不介意自已被盯著看。
她現在的自我定位就是無知村姑。
所以她要刻意表現粗魯直率。
然而少女自以為的粗魯直率,落在俊俏郎君的眼睛裡,卻只有越來越柔軟的目光。
等把碗舔乾淨,素素轉回頭來給了郎君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燦爛的笑容宛如一道陽光,令郎君微微眯起了眼。
但素素卻恍若未覺。
她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去吃另一碗飯了。
*
吃飽了飯,身上有了力氣,素素開始去村裡串門。
她並不是在玩,而是挨家挨戶的告訴鄉親們:她可以磨豆子做豆腐,工錢只需兩斤糧食。
不管誰想讓她來加工豆腐,她都會賣力幹這一份活。
鄉親們都很好說話,畢竟村裡也只剩老幼婦孺了,都答應要照顧著她的生意。
但是素素轉眼看到,這村子不過十幾戶,這一門小買賣能又能有多大呢?
她很擔心只憑村子這一點人口,不足以支撐自已和郎君兩個人的糧食。
要知道她現在的胃口可是很大的。
郎君吃不了的,飯都歸她吃了!
所以趁著天光大亮,素素沿著村外的土路往隔壁的村子走去。
可能是因為飢餓使人膽量驟增,又或者是肚子裡有飯腿腳有了力氣的緣故……
素素走得很快。
也幾乎不害怕草叢裡面會竄出什麼東西。
那些東西隱藏在深深的灌木後面。
在大白天只敢偷偷摸摸的窺視著路人,卻不敢竄出來。
少女一個時辰之後就來到了隔壁的村子。
隔壁的村子同樣被抓了壯丁,村子裡面也都只剩下些老的走不動道的人以及婦女和孩童。
聽說素素能夠做豆腐,鄰村的人都很高興。
豆子也是主食之一,但有的時候人也是希望能夠改換口味的。
這個村子裡面大約有百十來戶人。
比素素的村子大不少。
她們都答應,只要有機會都會去隔壁的村子找素素做豆腐。
就這樣,透過一大半個白天的辛苦跑動,素素攬到了口頭上的生意。
這就是個極好的兆頭。
意味著開門紅嘛。
而當天下午,第一單生意就來了。
卻原來是紅花和她的娘。
她們來找素素做豆腐。
紅花拎著一斤豆子,她的孃親拎著兩斤糧食。
兩個人來到素素家門外的時候,素素正在劈柴。
隔著籬笆,紅花喊道:“素素,來買賣了,還不快開門?”
素素聽了之後就笑著放下了斧頭,快步走過去開啟了籬笆門。
紅花的眼睛還是紅紅的,但神情卻已經平靜下來。
顯然已經接受了失去父親這個壯勞力的事實。
紅花的母親倒是面色平靜——或者說面容麻木。
她們兩個把東西放下之後,素素承諾第二天一早就給她們把豆腐送過去。
於是兩個人便離開了。
她們走了之後,素素就去村邊小溪裡打了清水,把黃豆洗乾淨,然後泡在了乾淨的木桶裡。
泡豆子需要時間。
於是趁這個功夫,素素又把石磨洗了又洗、刷了又刷,務求乾乾淨淨。
在此期間,屋子裡面躺著的郎君一聲不吭,一點動靜都沒有。
素素忙活的空當總會跑回屋子裡看他一眼。
得到的,是柔和眼波的回望。
到了天色黃昏的時候,素素髮現豆子已經泡漲了,可以磨豆漿了。
於是她走進屋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郎君。
她小聲的問他:“你現在想吃東西嗎?”
郎君的眼睛是睜著的。
聽了她的話,他只是軟軟的將目光放到她的臉上,緩緩的眨了一下眼睛。
意思就是不要吃東西。
素素就面容古怪的跟他對視了兩眼:
“真奇怪,不吃東西不餓嗎?”
這都幾頓飯了?
這樣嘀嘀咕咕著,少女從屋子裡邊走出去。
卻不知床上的郎君始終在支著耳朵,傾聽她的腳步聲。
他的喉結輕輕滾動,全身肌肉再度緊繃,卻仍完全不能掌控自已的身體。
來到院子裡之後,素素將黃豆小心地舀進了石磨的孔裡,而後開始轉動石磨磨豆漿。
石磨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了屋子裡。
床上的郎君臉上閃出一絲吃力的神情。
他全身的肌肉緊繃,明顯想要掙扎著站起來。
然而時間過去了許久,他全身紋絲不動。
除了眼皮能夠抬起或閉上,他竟然都沒有辦法控制全身的肌肉。
院子裡的光線越來越暗。
少女推著石磨的手卻十分堅定。
四面曠野的黑暗如同濃密的墨汁一樣籠罩過來。
伴隨著黑暗的,還有像昨天晚上一樣星星點點的綠色眼睛。
但是這一次,素素雖然心裡恐懼,卻並沒有驚慌失措。
因為,她想到應對的辦法了。
拿著火石在院子裡點了一堆火。
火堆的方向衝著籬笆門。
少女自言自語的說:“想要進來,就得衝過這堆火——看你們敢不敢?”
然而野獸怕火。
外面的綠色眼睛雖然時時在徘徊,卻並沒有一隻衝進院子裡。
又磨了一會兒豆漿,素素停下來揉了揉痠痛的胳膊。
她眼睛忽然轉到自已收集來的柴火上。
其中有一根空的竹子。
素素想到了什麼,把空的竹子猛然扔到了火堆裡。
片刻之後,一聲巨大的噼啪聲響徹了整個小院。
伴隨著這個聲音,門外徘徊的綠色眼睛驟然分開,四散而去。
緊跟著,院子裡面傳來少女清脆的笑聲:
“哈哈,我就猜你們這些東西的弱點是怕巨大的響聲!”
少女得意的叉腰面對著黑暗裡面少了不少的眼睛,大聲的說:
“這個東西叫做爆竹!”
“我倒要看看,有哪個野獸不害怕爆竹?”
笑了片刻之後,少女的眼神轉而變成茫然。
她喃喃的說:
“好像……比爆竹更厲害的是炮仗,比炮仗更厲害的,是鞭炮?”
然而,鞭炮又是怎麼回事?
一陣熟悉的迷糊感席捲少女的腦海。
令她停下了思路和話頭。
但是“鞭炮”這兩個字卻已經牢牢地浮出了她的腦海。
素素問自已:既然這猛然裂開的竹子能夠嚇跑野獸,那麼比竹子更厲害的鞭炮呢?
“我要怎麼樣,才能弄到鞭炮?”
“如果有了鞭炮,我還會用害怕黑夜裡的野獸嗎?”
這樣想著,少女重新回到磨盤邊上,開始賣力的轉動磨盤。
“總之我要好好做買賣!”
“等到有錢了,就去弄來鞭炮防身!”
“到時候,我看哪隻狼還想闖進院子?”
心裡頭有了火,眼裡頭有了光,做起活來就輕鬆許多。
甚至都不感覺到累。
石磨磨動的聲音一直進入了前半夜才停止。
素素把滿滿兩大桶豆漿提到了屋子裡。
屋子裡有一個小爐子。
她要在這個小爐子這兒熬豆漿做豆腐。
少女忙碌的身影在一點微弱的火光下忽明忽暗。
躺在床上的郎君沒有辦法時刻觀察到她的角度,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屋頂的光,一會兒亮,一會兒暗。
很快的,屋子裡瀰漫出豆漿的香氣。
緊跟著又是草木灰的窸窸窣窣聲。
經過篩選草木灰的過程,有了細膩的草木灰之後,弄出更加細膩的草木灰水。
過兩遍紗布後,素素就開始用草木灰水點豆腐了。
她點的十分仔細而小心。
一邊點一邊還嘴裡邊嘟嘟囔囔:“慢點,再慢點。”
“要均勻,否則就不夠細嫩了。”
就這樣一直到了大半夜,一板子豆腐才做了出來。
這個時候已經月夜涼如水。
小屋子裡面變的冰冰冷冷。
素素做豆腐出了一身汗,這個時候汗水變成了溼衣服緊緊貼在她身上。
她特別想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
但是轉而又奇怪的問自已:
“咱們這種破落村子哪有條件天天洗澡?”
“我這是什麼怪毛病?”
“這點汗忍一忍不就過去了?”
終於自已把自已說服了,少女再次揉了揉胳膊,而後吹滅了蠟燭走到了郎君身邊。
她沒注意到的是,床上的郎君呼吸一緊,眼睛驟然睜大了。
他目視著房頂的目光一動也不動,似乎緊張萬分。
素素卻不管那些,倒頭便睡。
她現在已經認定自已是一個頭腦簡單的村姑。
因此躺下之後,馬上便睡著了。
少女背對著床上的郎君,極快的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卻不知在她身邊平躺著的俊俏郎君,眼神變得複雜而幽深。
然而礙於自已一動都不能動,他甚至連嘆息都不能發出來。
最後,俊俏郎君只是幽幽的從鼻腔裡,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身邊的少女身上並沒有散發出汗臭味。
反而是一陣清清淡淡宛如草木的香氣。
清冽的香氣就像一雙無形的小手,縈繞在俊俏郎君的口鼻之間。
讓他在黑暗中忽而瞪大了眼睛,忽而垂下睫毛沉思。
也讓他,徹夜難眠。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裡的雞剛一叫,素素就起床了。
因為昨晚睡得好,所以她起床之後精神頭十足。
先把那把豆腐裝到了筐子裡,而後才轉頭對床上躺著的郎君說:
“你在屋子裡等一會兒,我去把豆腐給紅花家送過去,回來給你煮飯吃。”
說完之後,她輕快的走出了去,還細心地插上了房門。
防備著有野狼竄進去。
——爹爹說讓她管好她的郎君,最起碼要把保證她郎君的人身安全吧?
被野獸叼走可就不好了呀。
破敗的小屋子裡恢復了安靜。
外面甚至連鳥鳴聲都沒有。
床板上的郎君一動不動。
在過了彷彿亙古那麼久的時間之後。
房門再度被人開啟。
素素端著一碗野菜湯走了進來。
走到床邊坐下,少女低頭看著在床上閉著眼睛的俊俏郎君,輕快地問:
“喂,現在你總該餓了吧?”
“我煮了野菜麥飯。”
“野菜香嫩爽滑。麥飯筋道彈牙。”
“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吃一碗?”
俊俏郎君的眼睛輕輕的睜開。
那是一雙清澈宛如深沉大海的眸子。
素素跟他對視著,仿若整個人置身在溫柔寬闊的海水中。
她一時忘了言語。
只見俊俏郎君緩緩的眨了一下眼睛。
這個意思就是拒絕了。
素素哦了一聲,自已端起碗吃了一口野菜麥飯。
但是她不無惋惜的又放下了碗。
“這湯裡面一點味道都沒有……”
“雖然說食物很鮮甜,但是缺少了鹽,總是覺得吃著不得勁。”
她一邊吃一邊說,時而停下來看看俊俏郎君的臉色。
卻只見到俊俏郎君眼中泛起輕波,目光柔和的盯著自已,並沒有多餘的反應。
把飯吃完之後,素素問俊俏郎君:
“你在屋子裡躺這麼久,會不會感覺冷?”
“要不我把你帶出去曬曬陽光吧?”
她不等俊俏郎君回答,彎腰就去抱俊俏郎君的上半身。
緊跟著,少女就感覺自已名義上的夫君狠狠的震動了一下。
素素大為驚奇:“你這明明就能夠動嘛!”
為什麼他不動呢?
然而,俊俏郎君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素素環著俊俏郎君的上半身,想要把他拽到床下。
可惜她還是高估了自已的力氣。
自已這個小身板磨豆腐雖然不在話下,但是要帶起一個大男人,卻還是力有未逮。
“好吧好吧。”
最終,素素汗流滿面的放棄了。
她輕輕的把郎君放回了床鋪上。
少女有點疲憊的用手撐在郎君的面頰附近,喘了幾口氣。
郎君瞪大眼睛回望著她,眼睛裡面滿滿都是她的影子。
只聽少女悠然的嘆息道:
“你的身子也太沉了.”
“又不願意動……”
“我可帶不動你,你就在屋裡待著吧。”
郎君留戀的用目光描摹著少女的眉眼,依然是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然而沒等他多看幾眼,少女已經站起了身,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她一邊走一邊說:
“我要去鎮上換點鹽巴,要不然做活都沒有力氣。”
“你既然不能動,那就只好我自已去了。”
而後只聽門扉一響,輕快的腳步聲離開。
晦暗的屋子裡,再度只留下了郎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