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姚真的很困。修為不夠的小花妖原本就嗜睡，今天晚上折騰這許久，只在玉玦袖中小憩了片刻，忽而突然聞到自已的氣息，便驚醒了過來。
她的桃花瓣怎麼會到了這樣齷齪骯髒的地方。那個叫瓔珞的姑娘，究竟幹了什麼事？
正想著，突然有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傳進木姚的耳朵。
“我聽聞樓下吵吵嚷嚷，原來是二位公子來砸堂子。”原來是勿暉不請自來。
這人的聲音真難聽，低啞粗糙，像是給喉嚨裡塞了抹布。木姚在心中默默吐槽。
“我兄弟二人無心打擾，只不過來此處尋人尋物。”玉玦對來人有所警惕，這個人是個凡人不錯，但他的周身籠著肉眼不可見的黑霧，隱隱有腐爛的氣息散出。
勿暉向前一步，往一張椅子上一斜：“不知二位來尋什麼人什麼物？”
玉夭拿出方才贏回來的金鬲，拿給勿暉看：“此物乃是家中妹妹借給閨中好友的，約好今日歸還，苦等許久，不見人來，只好託我兄弟二人前來尋回。一併想問問二莊主，可曾見過那人？”
勿暉看了幾眼金鬲，便遞還給玉夭：“此物確實是有人今日拿來的，不過不是你們口中的女子，而是宋大。正巧，宋大常來我這賭莊尋樂，我便知他並非富庶人家，定然是拿不出此等金貴之物的。他家裡還有小兒嗷嗷待哺，想來是在哪裡偷來的，竟拿到我這裡換銀子想銷贓。”
“既然莊主知道他拿來的東西來路不明，如何又收下了？”玉夭問道。
勿暉回答道：“我開門做生意，不論黑白，我皆敢做。若是怯懦，又何以支撐家業，養活我這莊子裡幾百張嘴？”
幾百人？真誇張。小桃花暗自想著，一朵桃花是五片花瓣，一個枝條上一般是十幾朵花，居然要五六枝花枝，才能夠上幾百瓣花瓣……
“雖然如此，但我見此物確實珍貴，正要推辭，正巧那劉三來了，稀罕得很，便要我做箇中間人，轉賣給他。劉三是我的老主顧了，我自然不好拒絕了他。你瞧，銀子我都還沒來得及收。”
“那來賣此物的人呢？”玉玦打斷勿暉的話，直接問他想知道的問題。
“那宋大拿了銀子，轉頭就輸了個精光，還欠我幾兩銀子。加上往日欠的，足有三十二兩，他想賴賬，我便將他扣下了。二位莫不是，來給他清債的？”
“他欠你銀子，當報府衙，你怎麼能私自扣人？”玉夭想著，若是李慎行在此，必然馬上將勿暉打入天牢。
“他借銀子時簽了借條，白紙黑字清清楚楚。若還不上，用雙手來還。”勿暉讓人去拿借條，不久就拿給玉夭看了。
國法何曾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二位，若是來找宋大的，要麼給他還了銀子，要麼，我將他的雙手給你們奉上？”勿暉打了個哈欠，“二位今日損毀的財物，我便不計較了。天色已晚，客人既都跑光了，我也不奉陪了。”
說罷，勿暉轉身就要離開。玉夭往他身前一站，攔住了他。
“怎麼？公子你也要將我扣了不成？”勿暉眼眸微斜，陰惻惻地目光直直地看著玉夭的臉。
玉夭近身方才看清了勿暉，原來是個半人半鬼的東西。他身旁籠的黑霧，正是冤魂纏著他。
現下還未尋到瓔珞，且在勿暉的地盤上，玉夭尚且不敢輕易動手，只得回答說：“我替他清債，我要見他。”
勿暉收回眼神，轉而化作一抹不知意味的笑：“自然是可以的，你拿銀子，我給你欠條，一筆勾銷。”
玉夭這邊付完了銀子，另外便有人將宋大押了過來，解開他身上的繩索，狠狠地推到了玉夭這邊來。
宋大已經嚇得有些痴傻了，一下軟在地上，嘴角還掛著口水：“死了，死了……”
“你說清楚，什麼死了？”玉玦聽見這人的瘋言瘋語，微微蹙眉。
“弟弟死了……死了……”
勿暉見得這一幕，興致缺缺，只留下一句二位自便，便離開了。
二人犯愁要怎麼辦，玉玦將宋大扶起來，宋大哪裡肯聽話，掙扎了起來，隨即叮噹一聲，從他懷中掉出一個錢袋子來。
“啊！我的花瓣！”木姚突然大叫一聲，“就在袋子裡。”
玉夭撿起錢袋，開啟翻看，果然有一枚晶瑩剔透的淺紫色的翡翠，雕刻成桃花瓣的樣子。
“那個姑娘呢？”玉玦又問。
“死啦！哈哈哈！”宋大顛得不輕，玉玦嘆了口氣，躊躇不知如何是好，打算將他帶回林諳館再做打算時，一陣腳步匆忙，一盆冷水潑在了宋大頭上，給他淋溼透了。
來人竟然是他們找了一夜的瓔珞。她喘著氣，端著銅盆，怒目圓睜，指著宋大的鼻子就罵：“這世上哪有你這樣子的爹？！”
玉玦細看瓔珞的模樣，她面頰上沾了水漬和泥土，白日雖破舊但乾淨整潔的衣物變得破爛不堪，連她的胳膊也遮不全，雪白的肌膚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還在往外沁著血。這分明是被人用刀劃傷的。
宋大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神智倒清醒了一些：“我的兒啊……啊？瓔珞，你快，你快救救你弟弟啊……”
一聽到弟弟二字，瓔珞的眼眶就溼了，她幾乎是用盡全力，大喊道：“我好不容易求仙人得了救命的方子……你這個見錢眼開的……不是你，長纓他會落得這個下場嗎？”
原來，這宋大竟然就是瓔珞姐弟二人的爹。白日瓔珞得了露水，回到破廟，將野外採的黃芪、枸杞等藥材與靈石一同熬煮，就要喂長纓服下時，宋大竟突然來了。
他一來，便推開了瓔珞，要帶走長纓。
“你幹什麼？！”瓔珞擋在草蓆前，用自已瘦小的身軀緊緊護住長纓。
“他是我兒子！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宋大的語氣極為不耐煩，一腳將瓔珞踹開，“那鳳翔山莊的二莊主說有法子能救他！”
“你日日在他那賭坊欠債，他豈能不打聽清楚你家中是個什麼狀況？他若真那般慈悲善良，早就出手相救！哪裡要等到如今？”瓔珞厲聲喝道，“母親為生弟弟難產而亡，你早早續絃另取，我便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肉，我今天不可能讓你帶他走，除非你殺了我。”
說罷，瓔珞又欲起身，卻被宋大又一拳打翻在地上，連同熬藥的小火爐一同撞翻。宋大像拎兔子似的拎起長纓，就要離去，瓔珞猛地撲上去抱住宋大的腿。
宋大從懷裡摸出一把短匕，狠狠地劃過瓔珞的手臂，瓔珞吃痛，一下鬆了手，面龐一下子砸到地上，痛得她幾乎起不了身。
那瑪瑙金鬲和翡翠花瓣也從瓔珞的懷中滾落出來。
宋大見了，扔下奄奄一息的長纓，撿起兩個物件，塞進錢袋，思忖了片刻，竟將長纓和瓔珞姐弟倆一左一右一起拎走了。
他記得，那勿莊主隱約說了句：“……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