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咕嚕咕嚕，噠，咕嚕咕嚕……”
馬蹄和車輪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如同珍珠落玉盤，消散在在人來人往的街道。
回到府上，東方伊湄揉了揉微紅的眼角，跟在傅燕綏身後去老夫人院子裡請安。
那會正是用午飯的時候，老夫人目光爍爍，年輕時跟老將軍上過戰場，如今身子骨還是硬朗得很。
東方伊湄看著老夫人不好相處的樣子，心中如同翱翔的鳥起起伏伏，沒想到老夫人直接讓他們坐下一起吃飯，態度隨和根本不像話本里寫的惡婆婆。
傅燕綏坐下輕拍了東方伊湄的手，示意她不用緊張，笑著給老夫人夾了道菜說：“公主不用緊張，我們這沒那麼多規矩，是吧母親？”
老夫人眼神從東方伊湄身上移到他的身上，笑罵道：“你小子！能不能讓我說完。”又轉頭看著東方伊湄，“是沒那麼多規矩，我不是什麼惡婆婆，淨想些歹毒規矩磋磨媳婦，在將軍府安分過日子就行。公主寬心吃飯吧。”
東方伊湄捧起碗小口吃著，努力剋制眼裡的熱淚不往下流，這樣和諧相處的氛圍，以前的她只在夢裡有過。
——
夜色漸濃，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室內。
東方伊湄靜靜地坐在鏡前，面容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柔和，采苓輕輕地梳理著她的長髮。
她低垂眼眸手裡把玩著玉簪，腦海裡不斷想起今日與傅燕綏袒露心跡之事，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今夜還是睡書房嗎？
“公主，公主！”
采苓喊了好多聲，東方伊湄這才回過神來。
“嗯？采苓怎麼啦？”
“將軍來了！”采苓側過身子示意她看後面。
看到傅燕綏的一瞬間，東方伊湄感覺周圍暖紅的燭光都變得亮堂起來，她急忙站起來到他的身前，仰頭眼裡含笑，“今夜，可還有事要處理？”
傅燕綏清楚看到燭光的火苗在她眼裡閃動，輕輕地伸出手，將她手中的玉簪拿過來放在梳妝檯上，用一貫溫柔的神色看著她。
“無事，今夜我們早點休息吧。”
說完，他便褪去外袍掛在一旁的架子上。
轉頭見到，東方伊湄還紅著臉，呆愣愣捏著衣角站在原地。不由無奈笑出聲來，他走了過去牽過她柔若無骨，有著小疤痕的手帶到床邊。
“你睡裡邊吧，我睡外邊慣了。”
“可妻子不是應該睡外面，方便伺候丈夫嗎？”
傅燕綏扶額再次無奈，“說了在將軍府，沒這些規矩，要按這套說法你是公主，該我伺候你才對。”
“不用，你不用伺候我。”
話音剛落，東方伊湄不再堅持，從床底小心越過他的腿爬到裡面，掀開被子的一角乖乖躺下。
她面朝裡蜷縮著，平時該有的睏意一點都沒有了。既羞澀又緊張，完全不敢亂動，連呼吸都不敢出大氣。
傅燕綏霸道強烈氣息近在咫尺，彷彿微微側身翻動就會碰到他強有力的臂膀，她根本做不到心如止水波瀾不驚。
她在心裡默默唸起清心咒，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念著念著，睏意上湧，原本緊張無比無法入睡的她，還是不知不覺睡著了。
就這樣兩人雖躺在一張床上，中間卻空出一大位置，聽耳邊的呼吸聲漸漸規律，傅燕綏徹底閉上眼睡覺。
——
傅燕綏有早起練功的習慣，起身時東方伊湄還睡的正酣。他似是現在才想起自已娶了妻，覺得有些晃神，駐足愣了片刻。
一出門，就撞見他妹傅燕雲，暗歎一聲不好！定是為了那事掐著點來堵他啊。
“哥！哥！你別跑！我不就是要學武嘛，幹嘛不同意！你明明知道，我在軍事上的天賦！”
果然，未走近堪比河東獅吼的聲音響起。一穿著黛紫色勁裝的少女，風風火火跑來，伸直脖子理直氣壯地質問。
“不是我不讓你學，是娘對我下了死命令，不允許啊！”
傅燕綏看著妹妹憤憤不平張紅的臉，好聲好氣勸說：“孃的脾氣你知道的，隨和是隨和，可她說定了的事幾乎是不會改變的。更何況當今聖上不喜多才女子，不許女子為官上學堂，且朝堂的局勢變幻莫測，你顯露出軍事天賦不是什麼好事。”
“傅家有一個將軍就夠了，你明白嗎？”
“可我學會了武功，有了自保之力才能更好保護自已和你們啊！”
“爹爹在世時，已經答應要教我學武，教我傅家槍法的……”
“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你能說服娘和我。”
“大哥，你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同意。”說完，傅燕雲氣鼓鼓地跑走，像陣風毫無預兆吹起又突然離去。
傅燕綏望著她跳脫的背影，想起傷重離世的父親，垂眸斂去莫名洶湧的情緒。
……
床上的東方伊湄就是被一陣吵鬧聲吵醒，她摸了摸身側的位置已經變涼，看來傅燕綏起得挺早。
“采苓，采苓。”
她喚來采苓洗漱一番後問：“方才是誰在吵架？我好像聽到了將軍的聲音。”
采苓手裡幫她梳妝的動作麻利，嘴裡嘟囔說：“是將軍和府裡二小姐吵著，說是不讓二小姐學武一事。現下二小姐生氣走了，將軍在練武場練長槍。”
東方伊湄點了點頭，吩咐下人備好傅燕綏常喝的信陽毛尖茶帶著前去練武場。
練武場
初升的陽光散落在地上，傅燕綏握著一杆紅纓長槍，身姿如龍游般快速移動，用力揮動長槍，每一個動作都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隨著他的動作，一股強大的氣息從他體內散發出來，讓周圍的空氣都為之顫抖。長槍尖端寒光閃爍，如同閃電劃破天際，讓人目不暇接。
東方伊湄目不轉睛看著，耍弄長槍的恣意將軍和意氣風發的少年，兩個不同時空的身影相重合。
一個時辰之後，傅燕綏終於停下休息，看見旁邊等候的東方伊湄微微愣住，轉瞬就恢復如常。
“公主怎麼來了？這種小事讓下人來就好了，用不著親自過來。”
他接過東方伊湄遞來的手帕，大概擦了擦臉上糊眼睛的汗水，仰頭飲下一大杯茶水，下頜顆顆分明的汗珠，流過小麥色的脖頸沒入黑色的衣領。
東方伊湄一聽連忙說：“我沒見過練武場，就想著新鮮來瞧瞧，不礙事的。”
看他面露愁色，想起他與妹妹吵架一事，剋制不了擔憂，忍不住關心問：“方才聽到你與小妹鬧了不快，是有什麼煩心事嗎？”
傅燕綏張了張口，思索片刻說：“就是不同意她學武，鬧鬧姑娘家脾氣罷了，不用在意過些時候就好了。”
他只把事情簡單和她說了幾句後，不願多言背後的真正原因，放好長槍連手帕都忘了還，便匆匆離開練武場。
東方伊湄還來不及反應，落寞地看著黑色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