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海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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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你去,是因為我要送你一個大禮物,只送給你一個人。”
章程義漫不經心地擦著嘴巴,他舉手投足間早已沒有六年前那個菜販子的窘迫影子,他眼裡總是帶著算計和假慈悲的笑,再不曾露出過真誠的欣喜,
“許枳,今晚九點,我到你家樓下接你嗯。”他暗示地捏了下許枳的手腕:“可千萬不要告訴別的警察。”
許枳皺眉:“我憑什麼……”
“憑什麼相信我?”章程義起身理了理西裝衣領,對著牛肉麵店鋪裡牆上貼的塑膠小鏡子整理了一下領帶:“你最愛賭嘛,不如…你賭我今晚會不會害你,我賭你這次會不會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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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警局許枳就有點心不在焉的。
祁予去市政府開會回來,並沒見許枳將伊伊帶回來問話,還有些奇怪。
“哦…她,不在建工集團,但人還在青雲。”許枳抬起眼睛,還睜的比平時大了點:“反正也不會跑的,明天…明天警力充沛一些,去她家拿人…唄。”
“沒別的事兒吧?”
祁予最近對唯一未分化的許枳關心過密,局裡人看在眼裡,但也不覺得奇怪,
“…我能有什麼事,就是人手不夠,幹什麼都束手束腳的。”
“知道不能獨自以身犯險,是好事兒。你放心,我跟上層領導申請調人了,過幾天會招一批新的警察戰友,填補之前的空缺。”祁予壓低聲音說:“案件突破口是你找到的,我也報上去了。安子,…好好幹。”
“你這樣好像許叔他們…”許枳抖掉肩膀上他的手:“沒輕沒重的,疼死了。快忙你的去吧…”
祁予嗯了聲,剛要進辦公室,身後安欣就輕輕叫了他一聲。
“祁…”
“嗯?”祁予回頭.
許枳認真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擺了擺手:“…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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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狂許枳一反常態,晚上八點就離開了警局。
而祁予今夜有一個不能推脫的飯局,市長曆蒔要約他,不再是託汪秘書傳話,而是真正的見面。
-千萬不要告訴別的警察。
就是一定要提前聯絡好警力部署的意思。
這個章程義,要借警方的力量除掉伊伊。
許枳坐在電腦前很久很久,糾結該把這封定時郵件發給誰。章程義的邁巴赫在樓下鳴笛,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最後的最後,許枳選好了那個人,按下了回車鍵。
出發前,許枳檢查了手槍,子彈,定位。當年差點被淹死,他到現在還有點恐水,尤其恐海。
大衛之死市裡省裡已經開了好幾次會,一定要在破案前壓住訊息,避免造成恐慌,避免國際勢力藉機介入我國司法,等等等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許枳在袖子裡縫了一小個刀片,又提前吃了顆暈船藥,章程義等了二十分鐘,他姍姍來遲。
還背了一個揹包。
“這裡面是…?”章程義挑眉。
許枳拉開一點拉鍊:“吃的。”
裡面全是超市論斤稱的威化、小麵包、酥餅之類…
章程義啞然失笑:“跟我出去還會餓到你麼?’
“我怕你帶我吃一千塊一個人的牛排,超標了,被舉報。”許枳說。
章程義尷尬地笑了笑,說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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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私人碼頭。
夜風掀起一陣陣腥味,黑色的海浪蠕動著爬上青灰色的扭王提,密密麻麻的殘缺貝殼生物附著在上面。
章程義的車到達以前,碼頭前已經停了五輛黑色的汽車。一臺加長林肯,三臺路虎,一臺保時捷。
幾年前為抓徐武,許枳臥底成徐武手下的手下,跟他“上山”了一次。
所謂上山,就是下海。他那時在另一個碼頭第一次坐了遊艇。遊艇不大,五十二尺,一群領導富商在裡面跟十來個女人亂搞,當時有個富商還喜歡玩男人,震驚許枳一百年。
後來抓捕行動失敗,他身份暴露,差點被徐武手下淹死海里,住了一個月的院才恢復。打那以後,許枳對海水--尤其是夜晚的海水,就有點發怵。
“怎麼了,害怕?”章程義溫和道。
這隻遊艇比上一隻大了很多,往上整整有三層,黑夜之中猶如鱗片雪白的巨魚,靜靜停在水邊。
艦板一側搭在遊艇上,一側搭在岸邊,往上走會隨波浪搖晃。許枳往下看了一眼。
眼暈。
幾名黑西裝工人正在從伊伊的車後備箱往下卸東西,釣具、魚箱等等,其中有一個能容納一人躺進去的大箱子被抬進了遊艇。
而許枳的槍和那一兜子吃的已經被高啟強留在了車裡。
“有什麼怕的。這一場得多久。”許枳低聲。
章程義說:“去三小時,回來三小時,拋錨停船四小時。天亮的時候正好結束。你準備好沒。”
十小時…
“時刻準備著。”
許枳一步跨上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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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工集團董事長萬岸和助理伊伊早已在船上。
為了不與別人格格不入,許枳也換了一身黑色西裝,混進高啟強的貼身保鏢團隊中。
萬岸老態龍鍾,深更半夜的還帶個白色帽子,坐在船艙中暗紅真皮沙發上,兩手交疊於柺杖。
“乾爹。”章程義彎腰走進船艙,喜笑顏開地叫著:“不好意思,我來晚了。路上因為點事兒耽擱了。”
萬岸緩緩轉過頭來。
…烏龜。
許枳腦子裡彈出這麼個動物。
耷拉的眼皮,前傾的頸部,緩慢的動作,在海上出現,好像很能活…
是鳥龜。
穿著駝色西裝裙白色襯衫的短髮精緻女性站了起來,就是那個伊伊了。她是個Beta。
SD病毒對兩類人天然免疫,一種是老人,另一種是嬰兒。似乎病毒也知道受體是經受不住這樣一場高燒和進化的,所以不會攻擊襁褓中的孩子和坐在輪椅上的老者。
“章總。章總快坐。”伊伊說:“一會兒就開船了。”
“怎麼,還有人麼?”章程義坐下,許枳就低著頭站他旁邊。
“還有,馬上馬上。”伊伊說。
話音剛落,最後一臺車遲遲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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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西裝革履的斯文男性,戴著金邊兒眼鏡,閒庭信步地走上船。
萬岸看見他,下眼皮的贅肉微微抖了一下:“歷市長他……\"
男人個子很高,氣息也是一個Alpha,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客氣笑意:“萬董,不好意思哈,歷市長今晚出發前測了一下血壓,有點高,他說他就不來掃興了,讓我代陪。還說如果釣了大魚,一定要分給他一些,嚐嚐鮮。”
萬岸的表情僵硬了一會兒,然後露出個親切不多猙獰有餘的笑:“歡迎,歡迎啊快坐。”
伊伊也笑著打圓場:“要開船了。汪秘書快坐。來,開酒吧。”
汪秘書?
許枳的神經一跳。祁手機上的汪秘書是歷市長的秘書?是一個汪秘書?
他正在頭腦風暴,章程義用手掌不輕不重地在他身後拍了一下。
許枳奇怪地看他一眼,就差問一句你幹什麼。
然後他發現屋裡所有大佬的眼睛都在看自已。
岸叔的不悅,伊伊的尷尬,汪秘書的揶揄,章程義的無奈。
“開酒。”章程義又說了一遍。
許枳這才動起來。
擱在其他幾人眼裡,無異於章程義給了伊伊一個下馬威。
許枳走到那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洋酒旁邊,握住水晶百合花瓶蓋,用力一拔,濺出了幾滴。
汪秘書的出現似乎不在章程義的意料之中。
許枳當然不認識什麼路易十三黑珍珠,放他眼裡一律叫“洋酒”。他給幾人倒了酒便退出去船艙,走到船舷處呼吸新鮮空氣。
遊艇向漆黑的大海深處進發,翻騰的黑色海浪有種將人吸入其中的魔力。
許枳開始尋找那隻能藏人的黑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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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底部的貨倉上了鎖,許枳杵在門口,感覺章程義有點冒昧了。
他猜大衛的女朋友就藏在箱子裡,伊伊想用這次海釣把她偷運出青雲市。
冬天的青雲真冷,海域更冷,遊艇上的保鏢幾乎都是Alpha,穿著單薄的西裝站在寒風裡,黑燈瞎火還裝逼戴墨鏡。
許枳凍的縮手縮腳,周十三圍著船舷找了兩圈,才在貨艙門口找到他。
他手裡拎著一條黑色的貂絨,直接搭許枳腦袋上了:“程哥說,您可以去三層客房休息。”
許枳哆哆嗦嗦地把兩隻胳膊伸進袖子裡,還不等繫上釦子,周十三突然把手伸進他西裝裡。
哎…!\"
拇指大小的定位器被拿了出來,直接扔進海里,周十三低聲:“抱歉了,程哥說,今天魚太大,會撐破網。…禮物的事兒,改日。”
許枳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章程……”
他被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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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釣,釣的是些暖流中的深海魚,幾十甚至上百斤的大貨。一會兒動用機器一會兒人力喊號子。
看似是章程義等人在釣,出力的都是保鏢下屬。
大約午夜一點鐘,周十三到章程義耳邊低聲說:“處理乾淨了。\"
章程義微動嘴唇:“給他弄點吃的,態度好些。這事兒是我理虧。”
他想除掉伊伊,也想給許枳肩膀上送上一顆星星,但不能得罪歷蒔。尤其不能得罪歷蒔那詭計多端的男姘頭。
於是周十三又上來給許枳送吃的。
許警官一個人坐在床上生氣,比趙芸大嫂看起來難哄,周十三推著高階餐車走進來:“程哥釣的,剛做好,您嚐嚐。 ”
許枳:……
他是來查案子的,現在裹著貂皮坐在奢侈的遊艇客房裡,這推車上擺著新鮮煎魚和刺身,又擺盤又插花,…還有杯洋酒,像什麼樣子。
“你把章程義叫來。”許枳說。
周十三個高肩寬,能擋住客房的門,他尷尬地撓了撓頭:“程哥他跟岸叔談事情……這個…您稍等會兒吧。”
許枳:……
“程哥還說,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輕舉妄動。…該送您的禮物,他保證會送到的。”
周十三退了出去。
許枳暈海,又不得不監視窗外,推車裡的生魚刺身一股腥味,讓人提不起絲毫胃口。
透過窗,許枳看見遊艇的背面駛來幾條小船,遊艇的燈也關閉了。萬岸的保鏢將那隻黑色的箱子從船艙底弄了出來,悄聲移上了小船。
許枳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沒看錯的話……有人拿了一網兜的礁石,這玩意兒他眼熟啊,這是要…沉海。
意識到萬岸要將人滅口,許枳坐不住了。
他東張西望片刻,拿起桌上的礦泉水,仰頭就灌。
一瓶水很快喝進肚子裡,他彎下腰,手指深深地伸進喉嚨裡摳。
暈海加上什麼也沒吃,水在胃裡打滾,翻江倒海的噁心感引發反胃,他把水都吐了出來。
緋紅的地毯上還吐出了一隻透明的小密封袋,裡面裝著一個藥丸大小的還未開機的定位系統。
許枳擦著嘴角,紅著眼,把這備用玩意兒開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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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秘書夾著魚竿閒玩手機,章程義單手撐著下顎漫無目的望著漆黑海面。
岸叔穩穩坐在甲板上,肩披厚厚的貂皮,嗓子裡含糊著:“伊伊,要上大魚了。”
話音剛落,訊號檢測器響了起來。
“喲…”萬岸抬頭。
保鏢附耳用不大不小,但章程義也能聽到的聲音說:“岸叔,勃北那邊的海警又動了。”
章程義無奈地閉上眼睛。
程子:什麼都舉報會害了你。
許枳:別管,我就要!抓了汪秘書祁子就不用受罪了!!!
彩蛋是許枳求援的信,最好還是觀看一下。
您已解鎖後續【彩蛋】
致勃北市公安局局長許根:
許局長您好,我是青雲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二級警司許枳。
自您調任新職已有六個月零十二天,久不通函,至以為念。
我在青雲市公安局,一切都好。
自SD病毒入侵青雲,擴散至全國,短短三個月來,所有人都經歷了一場咬緊牙關亦難堅持的硬仗。有人犧牲,有人放棄,有人堅守原地。
Alpha後遺症放大了人類惡的慾望,打破了我們好不容易建立的法律底線,這這日子裡,我始終記得您的教誨,不辜負父母所望,堅守陣地。幸而,我並不是孤軍奮戰。祁予、張淵、陳易等戰友,一直與我並肩戰鬥。
當您收到這封信時,我已踏上了建工集團的遊艇,身處青雲與勃北相交的大海上。
我懷疑這艘遊艇上藏匿著1106虐殺案的犯罪嫌疑人。
我帶了定位裝置,並每隔半小時向勃北海警自動傳送一次定位。
但我知道,敵人一定狡猾於我,正義總比邪惡多了一道掣肘。
2000年,我也曾參與您與青華區委書記溫廣平的一次海上圍剿行動,不幸的是,我失敗了,我們失敗了。
年少的我迫切地將失敗歸咎於一個人,或一件事,久久未曾走出懷疑的陰影,也對您失去了信任。
時過境遷,當我再次踏上這條征程,卻不知誰能幫我時,才隱約明白您當年的為難。
上一次的任務,我僥倖活著回來,或許是父母在天有靈,或許是犯罪分子良心未泯。
這一次,我不知我是否還能那麼幸運。
生命之重。
不可揣測,不能辜負,不允退縮。
新年將近,我還想在與您和溫叔一起吃頓餃子。
二級警司許枳,向您申請勃北市海警海上警力支援,
望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