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投了胎,卻還記得上輩子的事情,當然,也記得他。

上輩子,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暗戀,就像能的溫暖人心的太陽。而且,他對我來說是獨特的朋友,我想我對於他來說也是獨特的吧。

他愛著一個女鬼,一個在他生前就開始遊蕩的女鬼,提起時他的語氣裡總是充滿了溫柔和寵溺。我沒見過那個女鬼,我只能從他的隻言片語中體會著他對那個女鬼的偏愛和深情。她拯救了他,溫暖了他。

我也問過他,為什麼不去找她?他說他找不到她,哪都去了但就是找不到。

而逐漸的,他提到那個女鬼的次數越來越少。有一天我突然想起,就問他,你怎麼不說那個女鬼的事情了?他愣住了,問我什麼女鬼?後來,我又裝作不經意間提及這件事,他還是很迷惑,彷彿對這一切毫無記憶。現在,他忘記了一切,而我是唯一看得見他的人。所以,我常想著現在的我是否在他的心中算作唯一。

我在十六歲認識他,在二十四歲離開他,怎麼說,我的青春只記得他。

我上輩子短短的二十幾年,前段是黑色的,後段是金色的。我是個孤兒,在福利院長大。我只像個小透明,既不能討得那些大人的歡心,也不會惹事。好像沒有人在意我,我到了年齡上學,就去了。上了大學,就離開了福利院,只有每月打工會捐點錢回去。沒有挽留,沒有想念,沒有痛苦,也沒有嫉妒,我很感激福利院帶給我的庇護和安寧。但這個生活多年的院子裡並沒有讓我牽掛的人,也沒有讓我遺憾的事。

十六歲的某個深夜裡,我在石路旁的槐樹下發現的他。最開始,他是隨意散佈在樹幹上的螢火蟲,後來螢火蟲飛起來聚成了一個人,坐在不高的樹枝上晃著腳。我嚇得失聲,還以為是什麼鬼怪,結果他倒是很開心,說我是第一個能看見他的人。

一般,他以金色的光點現身,為數不多的時候他會展現出自已的原貌。他說,金光點的他行動較快,消耗較少,展現人形要消耗的能量太多的。他說,沒有能量了,他就會飛去有線香火燭的地方吸菸火氣。所以我在住的房子裡也經常點幾根線香,他時不時就湊來吸幾口,吸完就又不見了。

我問他是什麼,叫什麼,他只說他是個野鬼,就是身死卻沒去準備投胎的鬼。在與他的相處中,我得知,投胎物種不一定是上一世的物種,不及時去投胎的野鬼是會消散在人間的。但他因為祖上積德,有金光護體,可以留在人間長一點。

我是怎麼喜歡上他的呢?從我發現我似乎成為某一個“人”的“唯一”開始。我沉溺於他對我的無可奈何的“偏愛”,他對我的好和他本身就賦予我的特殊。

我們成為了朋友,他會在我低沉時安慰我給我打氣,會在我內心痛苦折磨時輕輕握住我的手讓我不要害怕。這樣的他,讓我如何不喜歡?後來,他還帶我去一片荒蕪的地方取他生前的東西——一個白玉吊墜,他說這片荒蕪是他身死的地方,也是家族沒落的地方,這個吊墜是先輩友人所贈,他也碰不到,就轉贈給我了。我戴在脖子上,心怦怦的。

他並非一直在我身邊,大部分時間,他在四處遊蕩,去那些和女鬼一起待過的的地方,有時候就坐在那裡發呆,就像是最開始看見他的那樣。我問他為什麼不去投胎,他說要和那個女鬼同步,這樣才能同歲再次相遇,他想走就可以走,那個女鬼卻需要等待時機。其實聽到這些,我挺不好受的,沒有人喜歡聽屬於情敵的偏愛,何況我根本沒有入場。所以當那天他忘掉女鬼的時候,我甚至有點開心。

後來,我發現事情開始不對勁,他開始忘掉我們之前經歷的事情,忘掉他怎麼安慰我,我怎麼帶他去玩。我一遍一遍地說著我的名字,讓他不要忘記,可是,遺忘的速度太快了,我和他都追不上。

再後來,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看向我還是驚喜,說我是第一個能看見他的。可是他的模樣實在憔悴,那金色的光也黯淡了許多。我開始擔心他,後來,我們再也沒見過。我去了所有一起走過的地方,都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了。

我渾渾噩噩過了好久,甚至開始懷疑這些年的經歷是不是都是我自已臆想出來的,只有脖間一直帶著的白玉吊墜提醒著我一切的真實性。

時間消磨了我的悲傷,我逐漸習慣常常孤獨的生活,並且十分努力地活著,也努力地保持著活力。為了圓自已的環遊夢,我嘗試了很多職業,志願者、記者、媒體人...旅遊的過程中,我經歷了很多美好的事情,但總是在快樂的時候感到一些失落。我沒談過真正的戀愛,因為我總是放不下那段奇妙的經歷和那個不辭而別的鬼。

30歲的一天,我死了。當我身死的那一刻,靈魂出竅,好像看到了些許金光點,但很快就不見了。

有鬼吏指引著我去地府報到,過了橋喝了湯,面目全非地看著地府的樣子,聽著省裁官說我沒幹什麼壞事,可以投胎做人,然後我就去了一個金色的橋邊上的房子。房子裡還有很多人,大家都靜悄悄的,坐在自已的位子上,閉著眼睛。我看著周圍忽明忽暗的燭光,也陷入了黑暗。

我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不記得了,睜眼只看見一個眼冒藍火、身穿黑色制服的骷髏臉,嚇了一跳。它的下頜一張一合“你好,我看了你的生命簿,你是不是做過記者?可以幫我們一個忙嗎,有報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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