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天未亮,大門就急促地“砰砰砰”叫著。

“青青,青青,起來嗎?”爺爺的聲音,在寒冷的空氣中飄蕩著。

沈正蜷縮著身子,躲在被窩裡,裝作什麼都沒聽見。

好不容易積攢了一夜的溫度,換作誰,都不會輕易放棄的。

可是,老爺子比她想象的頑強。

“青青?還沒起來嗎?”看來爺爺是帶著不把孫女叫醒,就誓不罷休的心情來的。

好吧,好吧,真是服氣了,如果再不起來,估計她沈青就成了全村最懶惰、最不孝的女孩子了。

“知道啦,我聽到了,起來了!”沈青不情願地一邊回應著,一邊強忍著寒氣,迅速穿好了衣裳。

“幹嘛啊,爺爺?!天都黑著呢,你叫我起來這麼早幹嘛啊?”一開啟大門她就衝站在門外的爺爺抱怨道。

“啥?天還沒亮?!都五點多了!這大冬天的,你還非要等著它亮啊?!”爺爺揹著雙手,踱步走進了院子。“今天是大年三十,人家都起來貼春聯搶著過年了,你還睡?!”

“那這也太早了吧?!這麼冷的天,誰起這麼早?!”掩上門,沈青跟著爺爺走進了院子,帶著情緒說。

“為啥這麼早?!不是因為咱要貼春聯嘛!哎!好啦,別抱怨啦,趕緊淨淨手,我來打麵糊,咱得貼春聯去。你四叔五叔不在家,咱還得去給他們家貼上。別杵在那兒,趕緊的啊,太陽出來之前必須全部貼完啊!”爺爺說完,便朝廚房走去。

“大伯、二伯都在家,你咋不讓他們幫著貼,還跑那麼遠來後頭找我?!”沈青當然知道,她的大伯二伯是不可能貼春聯的。但是,還是忍不住抱怨幾句。

爺爺沒有理她。

“爺爺,你以前不是說貼春聯都是男孩子才能做的嗎?我去貼春聯不合適吧,別回頭犯忌諱,奶奶跟你吵嘴。”沈青仍然希望爺爺可以改變主意。

天太冷了,雙手縮在袖子裡,手指都被凍得冰涼,何況是去貼春聯?!

“你不一樣,你是個女狀元,是有福氣的,跟其他女娃子不一樣。”爺爺才不上她的當。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再說,你不貼,我還指望誰?!你大伯、二伯一直對我給你四叔、五叔看孩子有意見,好陣子說話都不冷不熱的。前陣子你大娘二孃還因此和你奶吵了起來。哎……一個莊上的人都圍著看!丟人啊!也不想想他們兩家的孩子哪一個我和你奶沒帶過?!現在他們小孩長大了,不用靠著我了,就開始拾掇我了!我寧願自已貼,也不會找他們的!”爺爺氣得聲音都顫抖了。

沈青聽到這裡,也不好反駁什麼。

看來,這春聯她不貼是不行的。

既然如此,那就欣然接受吧!想到這,沈青立馬改變了剛剛一臉不情願的表情,神色泰然的跟著爺爺走進了廚房。

等沈青洗漱完畢,爺爺也打好了麵糊。

“先貼誰家的?”沈青彎腰打量著正在認真攪拌著麵糊的爺爺問。

爺爺的銀髮在燈光下,反射著淡淡的棕紅色,長長的眉尾耷拉在臉頰上,乾癟的顴骨隨著他的喘息,僵硬地微微浮動。

爺爺真的是越來越老了。

“那些春聯前天你都拿我那了,這一著急我也忘了帶,咱先去南頭把你四叔五叔家還有我住的那幾間屋貼好,再來貼這個院子。”

爺爺緩緩地直起身體,慢慢的安排著工作,用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後,笑著說:“把你的頭髮紮起來,那樣幹活利量!走吧。”說完他便捧著麵糊碗,彎腰走出了廚房。

沈青則把長髮迅速挽起,紮成了一個高高的馬尾,緊跟了出去。

“爺爺?”沈青一邊貼著春聯,一邊和給她打著下手的爺爺說話。

“嗯?”爺爺疑惑地看了孫女一眼,停下了手中的活,等著她的下文。

身旁的油燈在玻璃罩中安靜的吐著火舌頭,蒼老的臉頰在昏黃的光線中顯得異常的慈祥。

“爺爺,你說活著有什麼意思啊?”沈青終於還是問了一個她自已都覺得無聊的問題。

她想,爺爺已經80歲了,活了這麼久,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一定和她想的不一樣。

“嗯?……”爺爺似乎很驚訝,他遲疑了一下,才緩緩開口道:“活著有什麼意思啊?!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年輕的時候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活著活著就不想了。等你活到一定歲數,自然也不會想了。”

沈青覺得爺爺的回答很敷衍。

“那爺爺,你活到現在,你開心嗎?”沈青緊接著問。

“哈哈……”爺爺笑了,他這是在嘲笑孫女的幼稚嗎?“啥叫開心,啥叫不開心?你們這群小孩子是沒過過苦日子,所以才問這個問題。”

說話間,他們已經貼好了兩扇大門。爺爺提著燈看了看,很滿意的點頭笑笑。

“我小時候也曾想過,這人生啊,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可是啊,活著活著,我就忘了這件事了.,....”爺爺說著鎖上了四叔的大門,便朝五叔家的方向走去。

天已經矇矇亮了,屋頂上殘留的皚皚白雪散發著幽幽寒光,遠處的村莊裡也閃著點點燈光。除了時不時傳來的狗吠聲,整個村莊在朝暮之下,顯得異常的莊重與祥和。

村裡的其他人也起來忙活著貼春聯了。

“青青啊,爺爺曾經吃過的苦,你可能想象不到。”爺爺突然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當人被逼到一種絕境,他想到的可不是什麼快樂,而是怎樣活!”爺爺敲了敲已經熄滅的旱菸袋,把菸灰倒出去,擦乾淨後,又把它重新掛在了腰上。

旱菸袋,是伴隨爺爺大半輩子的寶貝。

“人啊,書讀多了是好事,但是一味的認死理就不好了。你剛才問我活著有意思嗎?那我問你,死了就有意思嗎?”爺爺雙手往後一背,蒼老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

沈青此刻也覺得自已剛剛提出的問題有點冒失。

對於爺爺來說,活著本來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而她卻矯情地問他有沒有意思?開不開心?

是她把厚重的生命,理解的過於膚淺,還是過於深奧了呢?

活著,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啊!至於意義,又那麼重要嗎?

“別看我年紀大,我可不是怕死。但人要死得其所。就說這死吧,人死了就有意思了嗎?如果真有六道輪迴,死了還得做人,不還是要受罪?!即使不做人,投胎成了其他東西,那我想問,這世間萬物,那樣東西是容易做的?!別看我年紀這麼大了,但我並不迷信。那如果人死了啥都沒有,塵歸塵,土歸土了,不就更沒意思了嗎?!那時候,你連個思想靈魂都沒有了,你還跟誰談意思?!所以啊,這人活一世,不容易啊!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能定義的。你不能啥都搞清楚,但是也不能啥都裝糊塗。得看是啥事情,像你這種小孩子去糾結這些問題,就是一件很沒有意思的事情!”爺爺說著,又把一張沾著麵糊的正方形“福”字遞到了孫女手中。

沈青接過,把它倒著貼在了門樑上,寓意著“福到了”!

村莊裡不知從哪家的門前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爆竹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已經有人貼好春聯迎新年了。

此時天空也已由昏暗轉為昏白,遠處天邊的雲彩隱約有了顏色,天快要大亮了!

南頭屋子上的春聯已經全部貼好,爺爺便把早已熄滅的油燈掛在了自家的大門口,便帶著沈青朝村莊的最北面走去,這是要到她們家貼春聯了!

晨色間,一老一少,踏著凸凹不平的結著冰的地面,伴隨著腳下“咯吱咯吱”的聲音,並肩緩緩地走著。

爺爺的背影依然挺拔有力,彷彿是這晨間裡最堅定的存在。沈青從小到大,都為爺爺身上這種與其他老頭不一樣的氣質而驕傲!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勤勞慈祥的爺爺,也是本村出了名的“妻管嚴”。他平總是一副凜然不懼、天地不怕的神情,但只要奶奶一生氣,他立馬認慫的樣子,連路過的老鼠都要對他譏笑一番呢!

爺爺和奶奶是近親,他們打小就認識。據說,小時候沈青奶奶就經常欺負沈青爺爺。

沈青有時候也會想,爺爺究竟是礙於情面讓著奶奶呢,還是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青梅竹馬的愛情呢?

不管怎樣,爺爺倒是開了個好頭,他的兒子們都繼承了他這個怕老婆的優點,

而且,已經傳染了全村。方圓幾里的鄉親們都知道,沈家莊的男人們怕老婆。

“爺爺,和奶奶結婚,你後悔過嗎?”沈青緊走兩步,擋在爺爺身前問。

“你這丫頭,今天怎麼了?都是問的什麼問題啊?!”爺爺有些不耐煩了。

不知是不是由於羞於回答這個問題?

“我就是很好奇。一個人和另一個人每天都要見面,每天都要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勞動,一起........總之,每天都這樣,會不會煩?”沈青天真的笑著。

“呃......”爺爺想了想,搖了搖頭,笑著說,“走吧,咱們貼春聯去吧!”

他沒有回答孫女的問題。

爺倆終於趕在日出之前貼好了所有的門窗。在“噼裡啪啦”的爆竹聲中,他們也開始迎新年,辭舊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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