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射落那隻鷹

這是一場關於人文科學主義的討論。

笛卡爾一句“我思故我在”開啟了理性思考的大門,盧梭的“人生而自由”奠定了自由主義的基礎,法國大革命在一場思想啟蒙過後掀開了自由的序幕。

歐洲大陸無法接受一個特立獨行的自由國度存在,因為這是建立在屠殺一切皇權統治者的基礎上的暴力革命,皇權們組成了反法聯盟勢必要將自由的種子扼殺在搖籃裡。於是乎法國人擁護了他們的法蘭西帝國皇帝拿破崙,用一種瘋狂的自由去換取另一種瘋狂的浪漫,一種充滿矛盾與思想碰撞的火花綻放開來,這是獨屬於法國人的自由精神。

休謨質疑了因果律,確定了私人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經同意的轉讓,契約精神的履行的現代法治三原則,為重商主義奠定了基石。

亞當斯密揭示了重商主義下的人類分工合作是如何構成商業社會的基礎,而國家政體就是為了保證商業活動能正常執行和擴張而僱傭的保安,從此商船有了艦隊的保駕護航,充滿銅臭味的商品夾雜著硝煙與槍炮一同航向了世界上每一個太陽昇起的角落,一個偉大的日不落帝國誕生了。

光榮革命為大英帝國帶來了無上的榮光,也為世界帶來了無序擴張的商業模式,金錢自此有一張無形的手控制著世界的命運,這是獨屬於英國人的商業精神。

尼采以超人的姿態出現了,一句上帝死了劈開萬古如長夜的神話統治,為普魯士人注入了一針強有力的勇氣,讓普魯士人足以對抗未知的恐懼。

黑格爾來到了大學的課堂,與他一同競爭的還有痛苦的哲學家叔本華先生,黑格爾一本精神現象學敲開了形而上的唯物辯證邏輯,黑格爾的哲學思辨中什麼都能辯證,唯一沒有辯證的就是人的存在,黑格爾唯獨把人作為個體從世界上拋棄掉了,他放棄了世人而醉心於唯物的規律探索。

而叔本華則用一種割裂的方式給人們描述清楚了這個世界,一個分為意志世界和表象世界的存在,一個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所連線組成的世界,人作為物自體的一部分再一次迴歸到了辯證邏輯的討論之中。糟糕的是,叔本華對於人生的態度過於悲觀,以至於走不出人性的牢籠而深陷於虛無之中,這也讓德國人失去了心中道德的探究標尺,為日後希特勒的民粹主義殺戮埋下了伏筆。

彼時寒冷的西伯利亞高原上,一場紅色的革命正在洶湧澎湃地進行著,人們蜂擁著闖進了那座莊嚴肅穆的紅宮,用鐮刀和錘子殺死了壓迫他們的皇權統治者,人們似乎看見了黎明的曙光,一個紅色的巨人悄然屹立於廣場中央,他高舉著無產階級萬歲的烏托邦旗幟。

這一切都來源於馬克思的一個夢,他夢見人們建立了一個沒有階級,沒有差異,沒有市場經濟的完美烏托邦,那是一個人人願意為之犧牲和奉獻終生的理想國。因為馬克思早已厭倦了資本對人類血淋淋的剝削,機器對工人赤裸裸的壓榨,封建專制對人格毫無尊嚴的踐踏。馬克思反對商業的自由,反對權力的集中,如果有人不願意接受的話,馬克思非常願意用槍桿子來解決不願意接受的人。但,事與願違的是馬克思的美夢反而助長了資本的增值和權力的腐敗。

一個失敗的經濟學家哈耶克站了出來,刺破了人們對美麗烏托邦的幻想,於是乎紅色巨人在預言中轟然倒塌。通往地獄之路總是鋪滿了鮮花,通往奴役之路亦是充滿了謊言與欺騙,人們總是願意去相信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美好未來,願意相信天堂,相信輪迴,相信極樂淨土,卻不願相信自已的雙手和腳踏的實地,雲霧繚繞的閣樓終將在現實著陸的時候倒塌,化為一堆塵土,誰又知道那堆塵土曾埋葬了多少趨之若鶩的工人與農民,唯一能看見的只有東方升起的那一輪紅太陽。

大洋彼岸上,一隻老鷹正高傲地劃過天空,有恃無恐地注視著腳下的獵物。它似乎那樣的傲慢從不畏懼人類,人們發現老鷹的三隻腳緊緊抓著三樣東西不放,一樣是槍,一樣是喇叭,而一樣則是一堆廢紙。

老鷹長得是那樣肥美啊!多少人嘗試擊落老鷹,卻都無功而返。

有個人被抓傷了眼睛疼痛不已,只因老鷹經常偷喝他家的井水,打井人想藏起來偷偷喝便蓋上了蓋子,喝不到水的老鷹說井裡有石頭,於是二話不說抓傷了他的眼睛,那個人現在只能一隻眼睛欣賞星空了,真是個可憐蟲;

有個人被折斷了膝蓋長跪不起,只因老鷹想吃了那個人養的牛,牧牛人心有不甘,因為那是他日日夜夜守護拼命喂草才養肥的牛,吃不到肉的老鷹說牛犢子是老鷹叼來的,養大了自然是要給老鷹吃的,牧牛人寧死不屈,於是老鷹高空伏擊只一剎那就折斷了牧牛人的膝蓋,一跪就跪了快四十年,真是個軟骨頭;

有個人則升起了篝火,用自已的親生女兒獻祭給了老鷹,來換取老鷹嘴裡的殘羹剩飯,沒想到老鷹摳門地連嘴裡的殘渣都不願意施捨,獻祭者非但不反抗還偷了隔壁的女兒獻給飢腸轆轆的老鷹,真是個軟蛋。

老鷹有著最先進的科技,最成熟的教育體系,但同時也有著最混亂的社會體系,最淪喪的道德觀念。對於老鷹而言,廢紙就是它的命根子,誰要試圖搶走它的那堆廢紙,它將與誰死磕到底,即使是它的族群毀滅也在所不惜。但,廢紙並不能當飯吃不是嗎?

一隻勤苦耐勞的兔子走了出來,它堅信只要自已把胡蘿蔔種滿全世界,那全世界的人都不再需要忍受飢餓,它堅信只要把鐵路鋪滿全世界,那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相互連線團結互助起來。世界將不再需要透過任何掠奪和破壞的方式才能進步成長。本著把胡蘿蔔種滿全世界的夢想,兔子們勇敢地站出來抵抗老鷹,即使兔子孤立無援,即使兔子滿身傷痕,它們依然在為人類命運共同體而努力,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夥伴加入兔子。

新世界伊始,凱恩斯主義盛行,MMT理論大行其道,人們更加熱衷於討論今天的世界首富是誰,而沒人去關注今天科學發展的細微進步,財富多少從一個國家的集體目標偷換成了每個人的人生目標,而沒有人會真正地關注一個年輕人是否擁有追求幸福的權利。資本的增值屬性決定了資本必須找到一個不斷擴張的蓄水池,如果資本無法得到增值將會產生大量商品過剩,大量人口失業,通貨膨脹物價飛漲。而資本的逐利屬性註定了資本只會無限放大人的貪慾和自私,進而割裂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紐帶,加劇了差異對立矛盾的產生,道德底線一降再降。資本作為重商主義文化誕生出來的巨獸,是無法在這個商品流通的社會消失的,所以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為資本找到一個永不停歇的蓄水池,而基礎科學的研究就為資本的流向提供了一個最佳的去處。

今天的人已經不再會因為吃不飽飯而餓死,反而會因為吃得太多而胖死。今天的人已經不再會因為無瓦遮頭而凍死大街,反而會為了房子增值而買房炒樓。今天的人不用再徒步通勤而走斷雙腿,反而會因為交通方式過多而選擇煩惱。

人,從古至今都未變化過,唯一變化豐富的是我們的物質生活,唯一讓物質生活豐富的方式只有科學的進步發展。所以人類的崇拜從來都只應該在能為更多人帶來幸福的物質生活的科學工作者身上,而不是任何形式的統治者及其文化屬性。唯物辯證為人類帶來了科學進步的系統性方法,無異於普羅米修斯為人類偷來了光明的火種,我們應當傳承發揚的是純粹的科學研究精神,而絕非金錢至上的人生追求。

但重商主義的獠牙撕破了人類道德的最後一塊遮羞布,人類需要在這個道德不斷下墜的社會重拾心中道德的標尺,而道德從來都不是透過唯物辯證的方式來獲得標準的,唯物辯證唯一無法觸達的地方就是——人心。純粹的唯心主義即是道德標尺的鍛造爐,每個人只有透過自已的心去感悟,身體貼近自然去親和,人與人的交流去融匯,才能獲得一份天人合一的內心良知,除此之外再無他法。法律從來都不是道德的標準,而是道德的最低下限。當一個國家的人民從未意識到自已國家還有法律的存在,從未感受到自已的國家還有政府的束縛存在,那這個國家的道德水平就達到了極高的維度,而這需要每一個人自已去用心感悟。

唯有當道德標尺樹立起來的時候,科學研究才不會淪為重商主義掠奪的武器,教育工作者才能真正為人類社會進步的知識所奉獻,人類的共同社會目標才會轉化到個體的幸福度上,地球村才能變成一個求同存異的大家庭,而不是個體間的相互內耗,叢林法則式的壟斷掠奪,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差異歧視。

所以,唯有人文主義和科學主義的結合,即人文科學主義才是人類唯一可持續發展的模式,才是人類擺脫數千年的血腥與暴力,爭奪與利益,權力與金錢的共同手段。而需要達到人文科學主義,就需要唯心哲學與唯物辯證的雙結合,而不是去孤立任何一方而單獨存在,唯有同時具有兩種思維方式的科學工作者,才能成為一名人文科學主義踐行者。

如何把人文科學執行落地呢?這需要國家和市場的相互配合,也就是權力和金錢的相互融合,國有資本主義應該作為人文科學發展的天使投資人,從公立義務教育的無償培養人才,到為科學人才提供自由開放的實驗環境,為具有人文主義的科學專案進行天使投資。這個過程必須是由國家政府機構來進行的,因為這是一個投資回報率巨大,但是投資週期極長的“船舵活動”。只有不受市場制約的強制性機構才會對科學進行投資,很顯然基礎科學的研究回報率是極低的,而且破產的風險極高,基礎科學研究就是一個無底洞,所以只能由政府來兜底。

但是,應用科學必須是以自由市場資本來主導。基礎科學的發展為應用科學提供了存活的土壤,剩下的就是由逐利短視的自由資本去灌溉澆水。應用的發展總是快速而盈利性極強的,自由市場會進行符合民眾需求的自我選擇而並不需要政府進行干預。正如二十一世紀開始的網際網路經濟蓬勃發展卻是建立在二十世紀戰爭期間電磁波的發現研究,基礎科學的應用發展其對人類的物質生產力推進作用是毋庸置疑的。應用科學必須是一潭活水,如果由國家資本主義來主導,受制於計劃經濟的靈活性,必不能使其蓬勃發展。所以自由市場資本就是科學發展的最好的ABCD輪融資人,也恰好迎合了過剩資本的狂熱,給予無法消耗的投機資本一個良性的蓄水池。

國家透過稅收的手段,專利權的手段對自由市場資本進行對“科學投資”的回報獲取,然後透過再分配回到“基礎科學”研究的蓄水池裡,一輪又一輪地對自由市場輸出基礎科學研究成果。自此形成了科學發展的正向迴圈,熱愛科學的人積極投身於科學的研究實現了其理念的輸出,熱衷於投資投機增值的資本找到了棲身安家之處,過剩的資本得到了最合適的蓄水池,普通工人農民們也能逐步享受到科學進步帶來的生產力提升。

屆時,當科學發展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人類不再需要透過僱傭他人的手段,不再需要透過集體主義奴役他人的手段,就可以獲得充足的生活資料和物質享受,每個人都將成為自給自足的超級個體,人類就能真正地邁入了所謂的“理想烏托邦”。

但是,別忘了老鷹的第二件武器,那可是比槍桿子還厲害的武器。

我們的意志世界是極其空乏的,以至於非常容易接受外界刻意的思想入侵。

如重商主義需要給大眾灌輸消費主義,娛樂至死,享樂主義,階級對立。我們的意志世界越是混亂,碎片化資訊越是雜多,重商主義就越能從中獲取利益,我們不再擁有自已獨立思考的能力,而終日為身體的慾望買單,為生存而勞碌奔波,漸漸地大眾的腦子就充斥滿了各種碎片資訊,而無法形成個體的一套思想體系,思想自由也就在一片混沌中丟失了存在,而這往往都是那張無形的手在操縱著。

集體主義則不然,集體主義需要貫徹統一的思想體系,需要把一個共同的烏托邦夢想裝進大眾的意志世界,建立共同的話語體系,透過統一的動作,標識,口號一步一步地馴化每個人的思想,清洗每個不安分的靈魂,直到每個人都成為了一模一樣的工具人,也就完成了集體主義對個體的奴役。至此,極權主義就從集體主義中異化而來了,大眾會為了共同的烏托邦理想奉獻自已的青春,燃燒自已的軀體,上交自已的財物。大眾會為了預設的假想敵而憤慨不已,大眾會為了形式主義執著不已。極權主義完成了對大眾的思想奴役,思想自由也就在消滅差異中毀滅了自我。

無論是哪一種力量對於個體意志世界的侵犯,都是對個人人格的最大踐踏,這是比身體踐踏更為殘忍的手段,是阻礙社會進步發展的最重要因素。在現實生活中的每個人都應該去儘可能地豐富自已的意志世界,只有當每個個體的意志世界都相對豐腴的時候,建了了自已對於世界觀,生死觀,人生觀的思想矩陣時,每個人才能抵禦外來的無形或強行的思想侵犯,而不會人云亦云,隨波逐流。我不太喜歡烏合之眾中對於大眾的思想水平低下的判斷,思想啟蒙從來就是一件一直在路上的事情,只要每個人都能保持相對的思想自由,捍衛自我獲取知識的途徑,就一定能達成一個思想繁榮的局面。沒有人是天生愚蠢的,只有別人希望你是愚蠢的。科學進步只能從一個極度開放的思想環境中產生,而思想自由又正是集體主義和重商主義的心病,所以註定了這隻能是一場永遠沒有盡頭的鬥爭,這需要每個人的努力,需要每個人站出來為了思想自由而發聲,我們需要你的一個“嗯”。

即使明天早上

槍口和血淋淋的太陽

讓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筆

我也絕不會交出這個夜晚

我也絕不會交出你

讓牆壁堵住我的嘴唇吧

讓鐵條分割我的天空吧

只要心在跳動,就有血的潮汐

而你的微笑將印在紅色的月亮上

每夜升起在我的小窗前

喚醒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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