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值守兩年，暗戳戳的聽各種人說話辦事，陳平再不似當年純潔懵懂，已經知曉了男女之事。
宮女難忍深宮寂寞，會尋個伴兒廝混，內侍雖是閹人，至少表面看上去是男子，也能過過嫁人的癮。多數是搭夥吃飯，也有如假山中那對男女，假模假樣的辦事。
內侍名喚小李子，是御花園值守的老人，宮女錦瑤在瑤華宮侍候華貴妃。
陳平聽著小李子說情啊愛啊，多麼想你之類，噁心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暗罵這廝真會演戲騙人。
或者說宮裡邊誰不會演戲?
片刻後，宮女淅淅索索的穿上衣服離開，過了一會兒小李子從假山鑽出來。
小李子並未回到崗位，而是去了絳雪軒中，向路公公彙報訊息。
“前天陛下去瑤華宮，華貴妃為五皇子爭取魏王封號，陛下未答應也未回絕......”
這是剛剛從宮女口中得來的訊息，小李子與錦瑤結成對食，目的就是獲得瑤華宮訊息，然後告訴路公公。
路公公曾在坤寧宮當值，也就是皇后的人!
“這宮裡邊的事兒......”
陳平面無表情的站崗，心中再次默誦，擴充到上百條的宮中當值守則。
同時也默默記下瑤華宮訊息，回頭告訴乾爹許公公，定能得到不少賞賜，兩年間攢了超過一千兩。
託許公公的另個乾兒子，尚膳監採買劉公公送回家二百兩，中間的勞務費三百兩!
“宮裡賺錢宮裡花，一分別想......咦？這是從誰嘴裡聽來的俗語，倒是順口。”
陳平沒有多想，對出賣小李子也沒有任何愧疚，宮裡邊沒有新鮮事兒，出不來三天瑤華宮的訊息就會傳遍皇宮，再十天半月，外廷也會人盡皆知。
或許是華貴妃傳出，或許是皇后傳出，亦或者其他妃子，還可能是陛下讓人傳出去。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誰也摸不清楚。
“華貴妃的孃家掌控鎮北軍，必然卯足了勁兒，推五皇子封魏王!”
“畢竟，欲登基先封王，這是國朝典制......”
陳平稍加思索，就推測出諸多訊息，還知道朝中分為幾個派系，哪些支援華貴妃，哪些支援另幾個皇子。
聽息術，對陳平的影響不下於《曇花寶典》。
後者是武道實力，前者是心靈蛻變。
聽陛下談論國朝大事，聽妃子教導皇子公主，聽內侍宮女表面一套背後一套，聽陰謀詭計，聽明爭暗鬥......無數資訊匯聚，讓陳平從流民泥腿子變成小平子，又成了平公公。
所謂的初心，大抵只剩下給爹孃寄錢了。
......
下了值。
陳平來到值殿監，在門外就磕頭。
“乾爹，小平子給您請安了。”
“嗯，進來吧。”
許公公聲音從殿中傳出，陰惻惻的，聽不出喜怒。
陳平躬著身子進門，又在許公公跟前磕頭，一臉的阿諛諂媚。
“拜見乾爹，祝乾爹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這話兒有三分真心，許公公是陳平在宮中的大靠山，別個內侍尊稱‘平公公’‘平哥兒’都是看在許公公面子上。
許公公活得久，陳平就能安穩當值。
至於小明子的死，早已忘了，或者說放下了，宮裡哪天不死人，哪個不冤枉，自已個兒能活的安穩已經不容易。
“桀桀桀。”
許公公發出夜梟般的笑聲:“還是你小子說話兒好聽，今天來有什麼事?”
陳平稟報道:“前天陛下去......”
“哼!”
許公公冷哼兩聲，面容愈發陰沉，他是鍾粹宮元貴妃的人，元貴妃的兒子是二皇子，當下最有可能繼位，聽聞華貴妃為五皇子鋪路，自是心生厭惡、警惕。
早些知道訊息，也好做應對。
“小平子做的不錯，這是元妃娘娘賞的南珠，賜給你，日後好生辦事。”
陳平雙手捧著南珠，咚咚咚磕頭:“拜謝乾爹恩賜。”
“下去吧。”
許公公滿意點頭，這鄉下來的小子，本是看在溫公公面子上收入麾下，未曾想頗為機靈，辦事也利索。
陳平躬身退出殿外，在牆邊等了片刻，見到小云子出來。
“雲大哥，幾日不見甚是想念。”
小云子在許公公面前卑躬屈膝，出來了昂首挺胸，眼高於頂:“你這廝挺會討乾爹歡心啊?”
話音中有幾分斥責，也有幾分忌憚。
“這都是雲大哥教導有方。
陳平將剛得的南珠摸出，問道:“雲大哥，咱就是鄉下泥腿子，哪見過南珠這等寶貝兒，不知值幾兩銀子?”
“幾兩?哼!”
小云子正要鄙夷幾句，嘲諷泥腿子沒見識，見陳平諂媚模樣，忽然心中一動說道。
“這可是元妃娘娘的恩賜，怎麼也值百八十兩!”
“這麼貴啊。”
陳平故作驚歎，又說道:“咱山豬吃不來細糠，哪懂得賞珠，只喜歡金子銀子，要不雲大哥買了?”
小云子滿眼貪婪:“那咱可收了。”
陳平雙手奉上:“勞煩雲大哥。”
小云子熟練的收起南珠，在袖口摸了摸，面露難色:“今兒出門沒帶銀票，要不你隨我去住處取?”
“哪用這般麻煩。”
陳平眼底閃過寒芒，面上堆著笑意:“哪天雲大哥帶錢了，再給咱就行。
“好好好!”
小云子咯咯咯怪笑，拍著陳平的肩膀:“你小子，是個能成大事兒的。”
“借雲大哥吉言。”
陳平連連躬身，等小云子回到殿中，轉過身臉色倏然陰沉。
--- 大乾天武三十四年九月廿三，小云子敲詐南珠一顆！---
“這一筆筆的賬，咱早晚都得清算。”
陳平在回去的路上，習慣性躬著腰，雙臂交叉在身前，遇到不認識的內侍先讓路，遇到相熟的點頭示好，遇到宮裡的貴人，跪在地上叩拜。
走過一重重宮牆，夜色如水，寒意襲人，終於回到宿舍住所。
小方子、小遠子正在敘話，談論司禮監掌印項公公，由於年歲太大，自請去守皇陵，位子空了出來。
陳平見過幾次項公公，多數時候陪在陛下身側。
有回單獨遇見，左右十幾個內侍擁簇著項公公，比宮裡的貴人還要威風。
傳聞皇子皇女見了項公公，都得親切稱呼一聲大人、千歲，足見其宮中地位，乾爹許公公都是孫輩。
午夜夢迴，模糊感應中的‘玄珠’偶爾會冒出一兩句‘大公公當如是’、‘彼可取而代之!’，陳平聽了也會暢想。
當然，也就做做夢，連夢話都不敢說出來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