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歸元海，陽潛於陰。
人曰蟄龍，我曰蟄心。
默藏其用，息之深深。
白雲高臥，世無知音......’
《蟄龍睡丹功》，簡稱‘睡功’，乃是昔年東勝界時，眾多魔道聯盟掀起滅世魔災，驚動了一尊道門隱世高人，道、魔夢中鬥法，陳平稍勝一籌，趁機擷取部分傳承。
追根溯源，這傳承能牽扯到道門最神秘的南華道尊，南華派的開派祖師便是無意間得道尊夢中授法，才開闢了東勝界最神秘的仙門，尊南華道尊為祖師。
事後想來，這不是陳平有多麼厲害，只是仗著‘玄珠’保持了意識根源的清明，才能在那位道門隱士手下佔到便宜。
言歸正傳，陳平現在施展的‘睡功’，乃是他根據部分傳承修修補補，拼湊而來。
不可能做到夢入大千，化為種種生靈，感悟大道，於夢中證得大自在，甚至化夢為實，真幻倒轉。
他需要的，只是藉此進入一種似夢非夢的迷濛狀態，再次經歷今生種種，引導心中執念。
‘前世、今生，夢醒時刻，自然融合。’
‘既然是夢，而非真實回憶，可以解除限制，加快成長，亦可修復根基......’
‘命如曇花，剎那芳華......’
......
“水，水......”
陳平發出無意識的呻吟，感覺嘴唇溫潤，下意識吞嚥幾口。
湯藥入喉，流入腸胃。
一股暖意散入臟腑，流轉四肢百骸，原本虛弱的身軀稍稍恢復了些力量。
睜開眼，率先看到屋頂的銅燈，身前站著個面白無鬚的老者。
下身一陣劇痛，讓陳平懵懂的意識迴歸，終於明白自已在哪裡。
內侍司！
也就是民間所說的管理太監的機構。
陳平出生在農村，去年大旱顆粒無收，妹妹餓死後，父母為了養活哥哥，將他賣入宮中當太監。
白日裡閹割時，連嚇帶痛暈了過去。
“醒啦?”
老者說話聲尖細:“明兒跟著他們幾個，去東直房學認字，可不要偷懶，學的慢沒飯吃!”
說完拎著藥箱離開。
陳平自出生十年來，從未出過村子，一個人處在陌生環境裡，心生恐懼。
縮在棉被裡，悄悄打量屋內環境。
兩丈方圓的房屋，比家中堂屋、裡屋加起來還大，青磚壘的整齊，比家中黃土坯看著好看，更不要說塗了紅漆的窗框、椽木。
這麼一看，當太監也挺好!
陳平年紀尚小，不通男女之事，只覺得住得好、吃得飽，棉被蓋著暖和，割了卵子也不算什麼大事。
旁邊有三張空床，被子胡亂攤著，似是急著起床出門。
躺了許久，陳平心緒逐漸安穩，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夢中見到了爹孃，黑黢黢的臉龐不斷呼喊，偏偏聽不清在喊什麼，陳平急的不斷出汗，拼盡全力去聽，去理解......
“醒醒，醒醒。”
尖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陳平睜開眼睛，看到個面帶皺紋的內侍。
“一起去吃早飯，晚了只能喝稀湯。”
“吃飯完是不是去東直房認字?”
內侍問道:“新來的認字，咱家去練功。咱叫小明子，你叫什麼名字?”
陳平回想起昨天老太監叮囑，說道:
“陳平。”
陳平輕聲回答，他的名字是村裡老秀才起的，意思就是能活的平安順遂一些，結果事與願違。
忍著劇痛起床，跟在小明子身後去東直房。
同行的還有兩個內侍，名叫小方子、小遠子，面色陰沉，看起來不怎麼好說話。
小明子性子外向，路上嘰嘰喳喳說了不少，讓陳平對內侍司有了大體瞭解。
內侍司管轄所有太監，根據不同職能分為十二監，權力最大的是司禮監，負責貼身伺候皇帝。
其次就是值殿監，也就是陳平分到的部門。
若說司禮監是太監中的文官，值殿監就是武官，修煉宮中武學秘典，負責護衛皇宮大內的安全。
其餘御馬監，尚膳監，都知監等等，則是幹雜活的太監，屬於皇宮中最底層。
小明子憧憬道:“咱的志向就是海公公，護衛陛下左右，威名赫赫!”
陳平哼哼哈哈的捧哏，心底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出門在外少說少錯，多聽多學。
東直房。
並不是宮殿名字，而是內侍住所叫直房，此處直房位於皇宮東邊。
陳平根據小明子的指引，先去書房報道姓名，領了個身份木牌，再去伙房吃飯。
由於去得晚，只剩下白米稀粥，卻也連喝了三大碗。
村中只有劉財主家吃米粥，其他人家都是糙米混著野菜，而且數量有限吃不飽，餓了就去喝涼水。
陳平上次吃得肚飽，還是三年前的除夕。
來到書房，尋了個靠近角落的位置，靜等先生來講課。
書房中大部分位子都有人，年紀都在十歲上下，有人性子活潑扭來扭去，有人與相熟的低聲說話。
先生推門進來，書房頓時安靜下來。
“翻開《說文解字》，跟咱家讀!”
書桌上有幾冊舊書，不知多少人讀過，陳平認得“文”字，學著旁邊人的動作翻開第一頁。
“一者，數之始也......”
先生是個老太監，鶴髮雞皮，走路一顫一顫，好似隨時會倒地，讀書聲卻是極為洪亮，準確傳入所有內侍耳中。
內侍聲音，並非都是尖細，如若成年後再入宮，就是正常男子聲音。
陳平跟著先生誦讀，努力記下每個字的讀音、寫法，不求筆畫順序正確，只要與書上一樣就行。
這種填鴨式認字，很快就頭昏腦脹。
先生對此不予理會，翻來覆去誦讀前三頁，晌午下課時留下作業。
“明早逐個唸誦，念不出來的罰站、捱餓!”
說完就離開書房，也不理會內侍是否將字認全。
陳平為了吃飯，忍著頭痛一個字一個字的唸誦，遇到不會的就請教左右。
大家都是十來歲的年紀，倒也不至於難說話，然而其他內侍是真的也認不全，即使念出來也不確定對錯。
“先將記下的來回誦讀!”
陳平一直讀到天色昏暗，回到屋中，另三個內侍還沒回來。
直至巳時左右，小明子三人才回來。
陳平鼓起勇氣詢問，那些不認識的字怎麼讀，學會了之後又誦讀到後半夜，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翌日。
先生檢查作業，陳平磕磕絆絆讀了一遍，結果有十幾處錯誤。
一天時間只吃了早飯，午飯晚飯都在書房罰站。
捱餓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體驗過吃飽喝足，陳平下定決心一定要努力認字。
自此之後。
每天睡覺、伙房、書房三點一線，前半年時不時罰站捱餓，後半年字認得多了，很容易就能熟讀三頁。
期間有不少新來的內侍，去了旁的書房學認字。
陳平暗自數著數，大約每個月初都會有一批，四五十個人分到值殿監。
“一年就四五百人，十年就四五千人，這還只是值殿監，足足有十二監，皇宮裡得白養活多少內侍啊!“
“還不如將這錢省下來，多買幾畝地，還能多收糧食.......
陳平簡單的認知中，皇帝就是大地主，與村裡的劉財主沒多少區別，只是用銀犁頭耕地，用金鋤頭翻土。
這日，照例坐在靠窗位置。
陳平一頁頁翻看說文解字，先生說溫故而知新、書讀百遍其義自見，他自知不是聰明人，便照著聰明人的話做事。
先生推門進來，手中空蕩蕩，沒拿著任何書冊。
“咱家教了你們一年，一個個的也算勤奮，大多字都能認得，今天就教你們宮中武道絕學!”
說著，拿起炭筆在牆上寫了四個大字。
“《曇花寶典》!”
陳平低聲唸誦，回想說文解字中註釋，知道曇花是種奇異花朵，只在夜間開放，且以極快的速度枯萎凋謝。
“朝露曇花，剎那芳華！”
先生渾濁雙眼閃過精光，緩緩說道。
“《曇花寶典》修行速度極快，遠超尋常武道十倍，爾等切記好生修行，將來會根據實力高低，值守不同地界!”
“實力差的城牆巡邏，又苦又累，實力強的貼身護衛，得了貴人欣賞就能升官......”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
聽到《曇花寶典》，第一個念頭就是不知從哪裡聽來的話，有人白讓你吃，不是有毒，那就是讓你賣命。
“剎那芳華!”
仔細回想，《說文解字》中有描述，如紅顏易老，如煙花瞬逝，如彈指凋零，陳平倏然間想到什麼，抬頭看向侃侃而談的先生。
自一年前來到宮中，有兩個人讓陳平很是親近，小明子彷彿兄弟好友，先生彷彿師徒父母，讓冷漠的皇宮有了溫度。
如今先生循循善誘，絲毫不提《曇花寶典》缺陷，只說好生修煉升官發財，前途無量。
“到底不是真的師徒!”
陳平無奈嘆息，身處皇宮內苑，哪有什麼溫情。
先生吹噓過功法好處，大多數內侍都心潮澎湃，做起了成為海公公、衛公公的夢想，逐字逐句的唸誦《曇花寶典》，比認字時候努力多了。
少數眼神閃爍，奈何你相信也罷，懷疑也罷，終究是沒辦法反抗。
宮裡的水井都是臭的，多扔進一具屍骸也不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