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危機關頭,南映梔越冷靜,她仍在觀察。

也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在侍衛準備上前拉住她時,她四處亂飛的視線,終於掃到不遠處身著黑金華貴袍子的男子。

穿這麼好,還能在後宮自由行走的雄性,可不就是皇帝嗎?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撐地爬起來爆衝,慌亂之餘,還沒忘擠出點點淚光:“陛下,救救臣妾!”

這身子嬌氣,腿腳即使活動多時仍發麻,她身體不受控制,把“皇帝”撞倒。

屁股莫名其妙觸地,後背也火辣辣疼。

南映梔深覺不對勁兒,她不是“投懷送抱”,倒在“陛下”懷裡嗎?

倘若是這個姿勢,她為什麼會後背疼?

視線慢慢清明,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伴隨坤寧宮兩側連綿的硃紅宮牆,映入南映梔眼簾。

濃妝之下,“她”膚色白裡透紅,水彎眉,印堂有顆硃砂痣,圓杏眼,眼角淚光晶瑩。

“她”下顎線清晰,連仰視的死亡角度都不見雙下巴,腰身纖細,似乎不盈一握。

頂著楚楚可憐的外表,“她”神情卻格外冷冰,跟別人欠“她”幾百萬一樣。

南映梔一臉狀況外,丈二摸不著腦袋,一時間沒弄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她需要仰視這個濃妝豔抹、眉間被摳掉一些粉底、看起來有些眼熟的女子?

稍等,粉,似乎是淑貴妃方才上手摳的。

而這張臉,她好像在哪裡見過,只可惜一時想不起來。

但這個視角,讓南映梔心中警鈴大作。

她心裡驚呼:老天爺,她不會又穿了吧?不過場景似乎還在坤寧宮門口……

為驗證這個想法,南映梔忙不迭抬手,試圖透過某些蛛絲馬跡進行判斷。

衣袖黑底金紋,做工精良,手掌寬厚,指節修長,這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南美人”的身體。

毋庸置疑,她的確再次穿了,還一不小心穿進了“皇帝”殼子。

既然自已在這個殼子,那對面這個“南美人”殼裡的,不就是……

周圍整齊劃一的行禮聲把她的思緒打斷:“參見攝政王!”

攝政王?

就是原著裡那個辛辛苦苦為狗皇帝守江山、卻慘遭鳥盡弓藏、被自已戲稱“卷王”的攝政王雲霽?

南映梔險些驚掉下巴,她心虛地避開雲霽的視線,為自已剛才喊的那聲“皇上”感到一絲尷尬。

試圖緩解短暫的難堪,南映梔把目光轉向其他人。

嬪妃和侍衛宮女一同,低頭長跪不起。

連方才趾高氣昂的淑貴妃,都垂下高貴的頭顱,目光死死盯著眼下的地兒。

由於沒有人說話,南映梔只能自我消化尷尬。

雖然原著著墨於後宮爭奇鬥豔,對攝政王的描寫只有寥寥幾筆,但南映梔對他印象深得很。

一是這哥們卷得太厲害,每次出場不是在京處理公務,就是在外震懾地方官員,讓慣喜歡擺爛的南映梔拜服得五體投地。

二是這傢伙身世異常淒涼,由於母妃身份卑微,又是天生異瞳,他在宮中受盡冷眼。

再加上他母妃生下他後,日日勞心費神地爭寵,身子虛弱,沒幾年就過去了。

都說“沒媽的孩子像顆草”,他本就艱難的日子越發不好過,所幸皇后正好膝下無子,見他可憐,便抱他到宮裡撫養,給了他一些溫暖。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剛過來沒多久,皇后就懷上了孩子。

十分幸運,此前總是滑胎的皇后這次順利地產下皇子,終於得以為皇帝綿延血脈。

有了親兒子,皇后對他的愛自然有所減少,但也沒有完全消失——皇帝纏綿病榻,皇后唯恐自已兒子年幼,難登大寶,她指望雲霽主動放棄奪嫡,安心輔佐自已兒子登基。

如果未曾見過光明,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多少個被冷落的時刻,他用皇后之前的小恩小惠自欺欺人,相信“母妃”一碗水端平,對自已和對弟弟一樣好。

常年自我PUA讓他成為皇帝和太后最聽話的走狗,也讓他養成陰鷙偏執的個性。

三是結局過於慘,不知作者是存心虐讀者還是怎麼,總之,待到幫皇帝坐穩寶座,雲霽以為自已終於可以喘口氣時,一杯毒酒送到他面前。

直到這個時候,雲霽才知道小皇帝和“疼愛”他的太后原來根本就沒想讓他活。

不過是利用完他這枚棋子坐,嫌他礙眼,又怕他這個養不熟的心裡懷恨,索性賜死他,以絕後患。

想到這裡,南映梔心裡一陣心酸,又有些釋然。

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

攝政王愛怎麼滴怎麼滴,反正她不幹那伺候皇帝的事兒,都說“伴君如伴虎”,她心疼自已的新軀殼。

再者說,辭官,拿錢旅遊逍遙不好嗎?

思緒回籠,南映梔感到奇怪,他攝政王作為一個成年男性,為什麼可以在後宮暢行無阻?

雲霽正疑惑,一杯毒酒下肚,他怎麼會回到多年前,進宮向太后請安之時。

不過算一算,這恰好是自已與小皇帝較勁兒的開始,是巧合嗎?

他還在出神,一個人影伴隨聲音不經意冒出,把他砸倒。

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陣天旋地轉後,他對上雙瞪得溜圓的紫眸——這雙他只在模糊銅鏡裡窺過的眼睛。

這鼻子,這眼睛,不是自已的臉麼?為什麼他可以“看見”自已的身體在不受自已控制地亂動?

而且,他為什麼會壓在自已身體上面?貌似剛剛有個人大喊著把自已撞倒,聽聲音,像是位女子。

他一邊默不作聲地打量身下眼神亂瞟的“攝政王”,一邊低頭檢視自已所在的身體。

透過衣裳面料,他推斷出這女子是位後宮嬪妃,料子稱不上好,但也尚可,應該位分不高不低。

針腳緊密,款式新穎,只是顏色過於粉嫩嬌豔,看得他無語凝噎。

因剛經歷過時光回溯,雲霽對“自已與旁人靈魂互換”這件事接受度較高。

國師此前斷言,他天生異瞳,與常人相比,會有不一般的經歷,原來指的是這些麼?

他感受一下四肢,發現除腿腳發麻外,沒有其他身體問題。

若擱在平時,他定會好奇地體驗新軀殼,但一來這女子向他求饒,多是被所謂的“宮鬥”困擾。

都說後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兒,情況刻不容緩,他得趕緊想法子擺脫困局。

二來那被皇帝太后利用的憤怒之焰在胸中熊熊燃燒,使得他無處可逃。

他自認睚眥必報,得罪過他的人,哪怕下地獄,他也要拖下去。

他恨,自已生於不可談親情的帝王家。

他更恨,自已文武雙全,聰明一世,唯在情感這件事上犯糊塗。

自已怎麼就輕信了皇帝和太后的虛情假意與空頭承諾,任勞任怨地忙前忙後。

嘔心瀝血地扶皇帝坐穩江山,他還以為自已能歸隱山林。

熟料,到頭來,遞到他面前的,只有一杯毒酒與一道送他歸西的聖旨。

他忘不了皇帝內侍宣讀聖旨那趾高氣昂的樣兒與壓殿的重重大軍。

倘若問他在那刻是否悔不當初,答案絕對是肯定的。

然而那時大勢已去,是他親手交出去的兵權與政權把他逼上絕路。

他一生為鞏固政權,什麼手段都使過,可從來沒有做過傷害百姓、皇帝和太后的事情。

如能再來一次,他絕不會將權柄拱手相讓!

這嬌娘子的軀殼深陷宮鬥,自身難保,談何幫他實現復仇大業,他得尋找靈魂互換的條件,儘快換回去。

會不會是方才那一磕,使自已與她互換了軀殼?

這麼想著,他毫不留情,用力把頭往下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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