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幻痛
有一種痛覺，叫做幻痛。
也可以說是幻肢痛，通常是指患者感到被切斷的肢體仍舊存在，且在原本的位置上發生疼痛。
這是一種源自於自身失去的痛苦。
當一個前文明的人在海底中的一座城市醒來的時候，他自身的幻痛正在隱隱發作。
迎接他的不是昔日的同僚，不是往日的朋友，也不是那熟悉不能再熟悉的AI報道，而是形形色色的有著動物特徵的人。
大海、魚、爬行類、哺乳類……
這讓他想起了那個夜晚。
醫院燃燒著，不知道是誰引起了大火，強烈的火光讓夜晚猶如白晝一明亮。
燃燒著的大火吞噬著一切的一切。
一名赤裸上身的男子在走廊上跌跌撞撞的奔跑著，左手已經被截掉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簡易的義肢。
左手拿著從地上撿起來的並排雙彈匣mp5k，身後是一個全身冒火的火人，正邁著大步跟隨著。
隨著火人每一步的前進，火勢都會向前蔓延，唯一能阻攔他的只有滅火器與消防噴頭。
廢盡力氣想要跑得更快些，可是身體並不能受自已的控制，腿只能一步一步的挪動著。
撲通……
逃跑的男人摔倒在醫院的地板上，慌張的想要站起身來，可身後那冒著火的男子已經快要來到眼前。
靠在地上，右手的mp5k不斷的射擊。
子彈劃過空氣打在男人身上，男人像是不知道疼痛一樣，把打在身上的子彈全都吸收了進去。
剛想用那裝著義肢的胳膊拔下彈匣換彈，那張燃燒的臉龐正近在咫尺的對著自已…
“哼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楓喘著氣，望了望四周，才鬆了口氣。
剛想要起身，抬起左手林楓卻泛起了噁心。
自已原本那紅色的義肢竟然變成了原裝的手。
劇烈的頭痛襲來，右手順著額頭摸去，那嵌入額頭的彈片也消失不見。
燈光刺激著自已的視網膜，林楓就像是個瘋子一樣從床上掉到了地上，身體狀況和那個時候一模一樣，吃不上勁。
待自已逐漸適應了燈光後，林楓踉蹌的走到了洗漱臺前，鏡子映照出了他的模樣：一張飽受風霜的亞洲面孔，右眼被眼罩遮擋著，額頭上的右邊有一個角，一個插在自已頭上的彈片。
“額…………”
大腦在顫抖，雙眼如同幻燈片一樣不斷的閃爍。
當他在看向鏡子的時候，儼然變成了另一副面孔：標準的亞洲面孔，算不上高挺的鼻樑，一雙彷彿星辰般深邃的猩紅雙眸，一頭白色的細碎短髮，病號服下的各種傷疤也消失不見。
一副靚仔的模樣。
“…………”
又開始痛了，那原本被截肢的地方。
林楓跪坐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掐住在那抽風一樣不斷擺動的左手，他想要控制住這種疼痛。
正在他發瘋一樣自已打自已的時候，幾個穿著白大褂耳朵有著像是魚鰭一樣構造的人跑進了房間，輕飄飄的就把林楓按在床上，打了一針鎮定劑，強行讓林楓冷靜了下來。
滿頭大汗，呼吸緊湊的看著陌生的天花板。
“我在哪？你們是誰？發生了什麼？我這是在天堂？”
“不，你現在活的好好的……”
熟悉且陌生的語言從一旁的男人嘴裡說了出來，他手裡拿著各種各樣的報告單，以及身邊的漂浮機器人在用機械臂做著什麼。
“我想問幾個問題？”
“問吧…”
“這裡是哪？”
“阿戈爾。”
“現在是什麼時候！”
“按照陸地上的說法，現在是泰拉歷1060年。”
“泰拉？不是公元紀年？”
“那個說法遠在兩百年前阿戈爾就已經不用了。”
“是嗎……”
林楓閉上眼睛，默默的躺在床上。
原來他已經不是此世之人。
右手再一次不自覺的摸向左臂，指尖傳來面板的觸感。然後，像是回應我的觸控一樣，本不可能出現的痛覺爬上了我的大腦。
手依舊在那裡，但觸控後依舊會感受到疼痛。
一種失去的痛。
宛如失去王之力與左老婆的疼。
林楓，本是已死之人。
對於他來說失憶已經是家常便飯，在過去活了長達兩個半世紀的他已經對生活失去了什麼樂趣。
一切關於“我”的記憶也只有在為了文明存續計劃的系統中的隻言片語。
“活著的傳奇”、“用不可思議當做代言的男人”、“大地的守護者”、“戰場上的白色惡魔”………
儘管經過多次休眠，依靠奈米機械維持身體的林楓，儘管有著這樣充滿讚譽的頭銜，但他卻從中感受到深深的畏懼。
或者說是……
強迫自已對生命產生的漠視。
草（一種隨處可見的植物）
“真是奇怪，明明剛才看身體機能差的和死人沒區別，這麼一會就恢復了這麼多。”
“有什麼問題嗎？”
“有，但是不多，主要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如何做到？”
“是啊，那些科技執政官在把你從那麼大個機器裡摳出來的時候你死了沒什麼區別。”
“大概是體育生吧……”
“體育生？”
“你別在意……”
林楓捏了捏重新長出來的手，那種真實的觸感和沒有被截肢之前的感覺一樣。
“我的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目睹痛苦？為了承受痛苦？還是為了斬斷痛苦？”
再次活動著慢慢恢復的四肢，扶著自已躺著的那張床，從那機器人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呸呸呸！這水，為什麼這麼難喝？簡直是充滿各種礦物質的地下水。”
林楓稍微搖晃著水杯，很快一層白色的物質就掛在杯壁上。
“臥槽，還真是！”
“怎麼了？”在門外和誰對著話的醫生走了進來，看著玩水杯的林楓問道。
“你們這地方就喝這樣的水？”
“小助手弄出來的時候就直接喝了，有什麼問題嗎？”
“難怪你禿頂，這水裡全是礦物質，喝多了沒頭髮……我建議給你那個小助手機器人弄個前置過濾器。”
“有這回事？我還以為我天生的…”
林楓把水杯放到小助手上面，看著醫生，用雙手揉了揉自已的臉，轉頭對醫生問道；“誰發現了我和那個休眠倉……”
“歌蕾蒂婭，一位執政官。”
“人在哪？”
“這裡。”
高跟鞋的鞋底與高跟走過地板發出陣陣踏踏聲，一位身形高挑，五官猶如雕塑般精緻，鼻樑高挺，唇形優美且略帶弧度，散發出一種成熟的風韻身材苗條修長，猶如一位熟練的舞者。
她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有力，似乎蘊含著強大的力量與韌性。
強而有力，強而有力口牙！
“歌蕾蒂婭？”
“是我。”
“我的休眠倉在哪？”
“附近的研究所內，我們連帶著後面的設施都帶了過來。另外，我需要確認一件事。”
歌蕾蒂婭居高臨下看著坐在床邊低著頭的男人，在他醒來後，歌蕾蒂婭就在外面觀察著。
當她看到眼前醒來後那種釋然、看透一切的表情，歌蕾蒂婭就對林楓有了一種奇怪的情感。
一種想要佔為已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