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後,煤棚統一行動的格局基本打破,各人開始幹著各人的事情,各人學著各人應該學的本事。步入社會的中專學生們,邁出了向工人階級行列靠攏的步伐。

分到裝置車間的謝清雲,應該是最幸福。工作沒有檢修繁忙,更沒有檢修髒和累。不但基本不加班,而且上班時間也有空閒安排練習鏟鋸銼,一招一式怪講究的。這很令鄭林忠嫉妒,因為他雖然也叫鉗工,可活路永遠幹不完,哪裡還有時間來操練,哪裡還有時間來打下紮實的鉗工基本功。

而分到運用車間的丁智遠,很快就實現了開火車的夢想。經過兩週的基礎培訓後,學習副司機丁智遠就提著藤包,登上了機車。

那天早上剛七點,就聽有人敲煤棚的破門:“丁智遠是不是住在這裡?”

一夜沒睡好、始終在等待著這一時刻的丁智遠趕緊回答:“對,是住這裡。”

“叫班了。走上行472次。9點10分發車。”

“好嘞。”丁智遠翻身起床,抓起早就準備好的藤包和豬腰子飯盒,匆匆出了家門。藤包裡放著牙具、手電和一本《東風型內燃機車電路》。

機車乘務實行包乘制,由3個機班6個人承包一臺機車的使用。由於朱主任的偏愛,丁智遠被安排上了1507號機車的青年包乘組,並且跟著著名司機長李曉剛和優秀副司機伍力波實習。

來到運轉值班室,兩位師傅已經在等他了。丁智遠連連道歉。兩位師傅領著他來到視窗,司機長立正敬禮:“報告,472次列車本務機班出勤。請指示。”值班員就滔滔不絕地告知了牽引總重、列車長度和慢行地段等注意事項。司機長逐條記在司機手賬上——一個窄窄的硬皮本。

上了機車後按照分工,司機長從藤包裡掏出手電和檢點錘,依照規定的路線,開始從頭到尾進行機車檢查。正規的機車檢查,與打太極拳一樣有一套專門的路線與走法。檢點錘敲出有節奏的清脆聲音,像鋼琴一樣悅耳動聽。副司機就舉著油槍跟機車上的摩擦部位加油並同時進行檢查,也是按照固定的線路和固定的部位。走完一圈再回到司機室操縱檯上,進行控制迴路電氣試驗。

這一趟下來,近一個小時過去了。司機長掏出懷錶看看,囑咐丁智遠:“小丁,去接壺水回來。”丁智遠應了一聲,提著空水壺一趟小跑,接了一壺水回來坐在還沒通電的電爐上。

“啟動機車,準備出庫。”司機長髮出指令,手指就按到了那個紅色的按鈕上。就聽機器間裡先是緩緩的有了笨重的轉動聲音,這是由蓄電池供電,主發電機作為電動機在帶動柴油機曲軸旋轉。突然“轟”地一聲,車頂上冒出一股原子彈爆炸樣的蘑菇雲團,2000匹馬力的柴油機運轉起來,反過來帶動主發電機開始發電。司機長鬆開手指,把控制手柄放到低位讓柴油機空轉。而副司機就進入機器間再一次作全面檢查。

待機器預熱夠了,司機長踩出兩短一長風笛,向扳道房要出庫訊號。伍力波緊接著叫一聲:“出庫訊號好嘞。”司機長回一聲:“好嘞。”手柄回零,踩一聲長笛同時按下機控按鈕,再輕輕拽動手柄,機車應聲徐徐起步。

出了機務段的圍牆,只見嘩啦啦亮出一路白燈。機車就晃晃悠悠逐個追過它們,一口氣穿過了車站。副司機伍力波跳下機車,站到後端的懸梯上,展開手中的黃旗,引導機車徐徐後退,最後與車列輕輕一碰,像男女間文雅的一擁,就完成了列車的組合。當伍力波接上制動風管並擰開塞門後,一股強大的氣流從機車總風缸出發迅速貫穿整列火車。至此,機車與車列透過車鉤與風管的雙重連線,完全融為一體。試風時,機頭上司機一撂閘,每節車廂的制動風缸就排風,車尾的運轉車長就看見風表指標徐徐下落,而列車的閘瓦就在風壓差的作用下,越來越緊地抱住了車輪;司機一緩解,總風缸又向列車制動管衝風,車尾風表的指標就緩緩回升,而閘瓦就隨著風壓差的回覆漸漸離開車輪。制動風管的暢通,是保證列車安全執行的根本所在。

前方,出發訊號燈綠了;站臺上,車站值班員揮一面綠旗向著列車持續畫圓。確認後的伍力波呼喚:“出發訊號好嘞!”李曉剛應答:“出發好嘞!”又踩響一聲長笛輕提手柄。身後,靜止在鋼軌上的一百多個車輪就開始同步旋轉,列車向著貴陽方向進發。

從烏蒙車站至下個折返點貴陽有240公里路程,海拔卻從1800米下降到1000米。這一路的下坡不需要強大的牽引力,需要的是操縱列車在限制速度內跑出理想的勻速,保證既安全又正點。這很考驗司機能否能使出一把好閘。

當列車從濫壩車站開出後,進入上行區段霧大坡陡的典型線路。當霧霾還濃縮在谷底牛乳樣蠕動時,瞭望條件尚好,只見破碎的高原峰巒疊嶂、千溝萬壑,就像一幅潑墨中國畫。列車沿著懸崖峭壁蛇樣盤行,速度越來越快,晃動越來越大。有時給人即將縱身跳下懸崖,又突然被外側鋼軌硬逼回來的強烈扭矩感。李曉剛看看速度表,一把大閘甩過去,列車微微一頓,速度就慢慢降下來,保持在70公里左右。

這時,濃霧在溝底待不住了,迫切想要爬上來。它像河裡漲水一樣,從溝底緩緩爬升,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顏色逐漸有所淡化,不一會兒就灰濛濛填滿了溝壑,列車彷彿行駛在灰色的平原上。緊接著它漫上了鐵道線,像波浪樣撞擊著車輪,並迅速淹沒了走行部,飄浮在車窗外。此時的列車猶如一艘巨輪航行在波濤滾滾的大海上。但很快,一個密度很大的霧的巨浪壓下來,就徹底掩埋了窗外的一切。

列車彷彿掉進了混沌未開的黑暗深淵。車頭前沒有了山水、沒有了鐵道,只有豎立著的厚到無邊的霧牆。機車卻愣漢一樣硬著頭皮前衝,把霧牆撞得稀里嘩啦倒向兩側。雖然幾乎啥都看不見,可李曉剛依然圓瞪著雙眼,死死盯住前方,緊緊攥著閘把的右手竟然有些顫抖——霧牆一側是萬丈深淵,機車後有千名旅客,列車以70公里速度賓士,這樣幾個因素疊加起來構成的安全責任,都與這閘把緊緊相連。雖說已經是優秀的二老司機,但一旦進入這樣的區段,他也不可能做到一點都不緊張。

當列車哐地闖出一個崖口,霧牆似乎撕裂出一道縫隙。李曉剛突然高喊注意訊號,伍力波應聲答到:“預告訊號好嘞。”啥也沒有看見的丁智遠忙問:“哪裡有訊號?”伍力波指指機車的右下角,丁智遠這才看見不是在機車的前方,而是在機車的右下方,似乎就在副司機的腳下,有個豌豆大的綠點只一晃隨即便消失。伍力波就告訴丁智遠,乘務員腦袋裡要裝著區段全程線路的縱斷面,到哪裡該瞭望什麼要心裡有數。這個預告訊號只在此位置顯露一下。如果錯過便被迷霧和山峰擋住了再也無法看到。那麼,臨近了車站,就只有壓低列車速度慢行到訊號機柱下把車停下來,由副司機爬上機柱去察看燈的顏色。如果真是這樣,運緩的列車就註定晚點無疑。

當六枝車站進入視野時,列車已把烏蒙山甩到了身後,把大霧與長大下坡道留給了後面的列車與司機。前途趨於平坦,瞭望條件更是大好。於是,李曉剛站起來吐口長氣伸個懶腰,高興得牛叫樣吼一嗓正宗的美聲:“五嶺逶迤嘛騰那細浪,烏蒙磅礴那個走呀泥丸……”

16時50分,列車進入貴陽站。等檢車員摘了機頭,李曉剛說聲再見,就把車列留在了車站,把千多旅客雜亂灑在了站臺上,自已駕著單機輕鬆駛進折返段退乘。丁智遠跟著兩位師傅,提著藤包去公寓洗澡、吃飯並睡覺。公寓的伙食享有特殊補貼,頓頓有肉且便宜,吃得倒不錯。可躺下後,丁智遠卻怎麼也睡不著,迷霧濃雲中蜿蜒在懸崖邊的鐵道線、在這懸崖邊蜿蜒中蛇樣賓士的列車,反覆出現在眼前,而機車機器間裡柴油機的轟鳴也始終響徹耳畔。他在為自已平生值乘了第一趟列車牽引任務而興奮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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