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靜謐,都要把昏暗的路燈蓋住了。

街上除了那家烤魚店其他店鋪都關了門,白胖老闆依舊彎著眼角在烤魚,已經是最後一條了,靠裡的桌子上已經擺上了一桌。老闆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曲,聽得很是不真切,但是何言在的話一耳朵就知道他是在哼著黃腔小調。

“夜深咯,人靜了。老主顧們該上門了。”老闆邊說便將最後一條烤魚裝盤,還沒忍住自已偷偷扯了一小塊塞進嘴裡,頓時被燙的齜牙咧嘴。

“嘖嘖,我都要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尊者了。”一個低沉男人的聲音憑空響起。

老闆頭也沒抬,嘿嘿一笑,半點沒有被顧客抓包的尷尬。

“您的位置在裡頭呢,我這不是嚐嚐鹹淡嘛。這條是老五的,不是你的。”

夜色裡一個身著黑色西裝,領口金線點綴的俊朗中年男人憑空出現在門口,眼眸深邃的男子看著白胖老闆開口道:“真不回去了?”

“先坐先坐”老闆笑眯眯的神情萬年不變,狗腿子一般的給黑服男子端上板凳,用油膩膩的圍巾又給凳子擦了擦繼續說道:“有啥好回去的,這麼多年了,不都一直這樣,當年年輕不懂事,立下宏願,後來才發現那就是個笑話。再說了,現在不也挺好,你們輪流當莊,這不也沒啥。”

男子不再多說什麼,手指一抓,手裡竟然多出一個晶瑩剔透的小葫蘆,還沒等開啟蓋子,老闆一把搶了過來,直接塞進口袋裡。

“來我這還需要你帶酒啊,看不起老哥了不是。喝我的。”老闆故作豪邁一擺手,屁顛屁顛跑到冰櫃裡抱出一箱啤酒來,“喝!今晚我請客,管夠!”

黑服男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就打算用一箱啤酒換我從冥界星河裡淬鍊千年才得這麼一小壺的星釀?”

老闆臉上的肉堆在了一起,故作嚴肅的板起臉:“老八啊,不是我說你,對你來說千年萬年的算什麼呢,怎麼哥倆的感情不比這個強啊?你要是再說我可就真不要了啊。”嘴上說著不要,但是手卻將小葫蘆攥得緊緊的,一點沒有要歸還的樣子。

等到男子落座他才恢復笑嘻嘻眯著眼睛的模樣,提起兩瓶啤酒直接上牙咬開遞給男子:“別小氣,一會給你下碗麵,加腸加蛋。你可是知道的,另外哥幾個想吃還吃不上呢。”

男子不再說話給自已倒了一杯啤酒抬頭透過窗看著外面的星光點點。

“真是給你添麻煩了。”裴依娜將身體儘量往後靠,避免自已和身前這個淡漠的男人接觸太多,只是小摩托後面是一個巨大的送餐箱,再努力似乎也於事無補。

“說實話,我還沒來過你們這條街呢,今晚下班的比較晚,走著走著不知怎麼就走到你們這邊了,所以今晚才會迷路。”其實裴一娜也不想多說話,作為剛上岸的老師,裴一娜在學校裡面都是盡心盡責,但是今天學生的考試成績下來之後,自已帶的幾個班還是一塌糊塗,被年級組長訓斥一頓之後,悶悶不樂的胡亂閒逛,不知怎麼就走到那個陌生的巷子裡面去了。

作為在京城家產頗豐的裴一娜家裡原本是不想讓她到這貧瘠的西南山區的,只是當時大學的時候她響應號召,來到西南援助支教,這一趟卻在她的心裡紮根發芽,那些山區孩子紅撲撲的小臉蛋抬著頭望著她的場景她怎麼都放不下。多次和家裡協商之後才讓她們同意考到西南,但是唯一的條件就是,至少是要報考市一級的學校才行,不然絕對不同意。

何言還是沒有答話,他當然知道身後這個女子是極美的,但是想想那些年青春年少時,荷爾蒙爆棚的年紀,一個青春洋溢笑靨如花的初三學姐給自已寫了情書。何言最開始並不搭理,因為老闆一直告訴他,他是一個天生的陽人陰差,是命格不全的人,只會給身邊的人帶來厄運,加上從小和各種鬼魅打交道,對活人反而不那麼熱情。

只是少年的心終究在那個嬌俏可愛的學姐面前出現了鬆動,你試想,一箇中學公認的小美人,在下課鈴響的時候總是帶著羞怯的目光來到你的教室門口,給你帶各種各樣的零食;在你打球的時候在旁邊蹦蹦跳跳的給你大聲加油,而且學習成績永遠是年級前十,初具規模的身形已經玲瓏有致,主動給你寫作業的漂亮女孩,這難道不是所有少年心中的白月光嘛。

就這樣,少年那顆殺魚冰封的心出現了鬆動,也慢慢的放學路上兩個人一起走,一起搭公交她永遠坐在他的身邊,耳機的另一邊永遠主動的塞在何言的耳朵裡,時不時在公交上迷迷糊糊的睡著靠在何言的肩膀。一點一滴,都像岩漿一般滴在少年的心尖,他....要化了。

於是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何言主動握緊少女的手,說今晚不坐公交了,一起走路回去吧。少女的臉龐頓時被夕陽照映一般,羞怯的低頭輕輕的嗯了一聲。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少年故作鎮定想要裝作自然的牽起女孩,只是手心裡的汗水錶明他並沒有表面上這麼鎮定。

月光隱入雲層,兩人走到公園的暗黑處。

黑夜容易照亮人心。

何言將少女一把摟入懷抱,夜裡彷彿只聽到兩個相擁年輕人的心跳,夜色下她的睫毛微微顫抖,鼻腔裡如蘭的氣息讓何言有些醉,當她閉上眼睛微微仰起下巴時,何言止不住內心的激動閉上眼睛緩緩靠近。

“哈哈哈哈哈哈”

何言歪著頭湊過去的時候,一陣熟悉又刺耳的笑聲傳來,他瞬間緊繃起來,整個人都不敢也不願睜開眼,保持著噘嘴的姿勢近乎幾分鐘。等到笑聲漸漸弱下來,就好像那個人笑不動背過氣去了。

何言也慢慢恢復了知覺,他自然知道是誰在笑。更知道現在自已懷裡抱著得大概是什麼玩意,只是他真不願睜眼看,真不是怕嚇到,這麼多年他自認為已經沒什麼樣的場景能嚇到他了,他只是想晚一點睜開眼,晚一點,哪怕一秒鐘,只要他不睜眼,懷裡的就是那個嬌俏可愛的學姐。

那賣魚漢子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直笑得抹眼淚。伸手一揮,閉著眼睛的何言感覺自已能“看到”東西了,那王八蛋根本不想讓他逃避,他只好自已緩緩睜開雙眼。

眼前的景象不恐怖,一點都不恐怖。甚至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場詭異的行為藝術,一個少年噘嘴,他懷裡的是一個滿臉絡腮鬍,嘴唇肥厚,頭髮稀疏的男人,或者說是男鬼。他也在噘著自已厚厚的嘴唇在索吻,雙唇的裂隙間還能看到被煙燻黃的牙齒,哪有什麼呵氣如蘭,哪有什麼玲瓏有致。

反正那天過後,殺魚刀一直被何言攥在手裡,那無良老闆也被追了幾天,店都開不了。最後當然也沒法傷害到那賣魚的,只是一顆春心萌動青春少男的心,就這樣徹底死了。

那天夕陽下的奔跑,不是逝去的青春,只是讓何言感慨老王八跑的是真快,真心追不上。

裴依娜當然不會想到何言曾有過如此驚心動魄的初戀愛情故事。只當是他真淡漠了,可是自已不說話又害怕,周圍黑漆漆的一片,自已人生地不熟的,誰知道他是好是壞,會帶自已去哪裡。

她此刻已經有些後悔為什麼不在店裡面待著了。

裴依娜胡思亂想之間,卻沒注意到前面路口緩緩開始起霧了,何言的臉上也有些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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