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漆雕家和陽家的戰事十分順利,無畏軍所到之處,這兩家的城池總會莫名出現一些變故,或是某位守城的將領突然墜亡,或是城樓上忽然失火。

從擊殺魯家開始,吳亙就已經傾全力對兩家進行滲透。特別是藉著收取賦稅的時機,拉攏策反了對方不少族人。

之所以會如此順利,歸根結底是由於無畏軍強大的戰力,有這麼一頭猛虎在側,人的心思不免會浮動。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聰明人,他們自是能預見到,只要姬家不盡全力打垮無畏軍,良遮山周邊三郡遲早是吳亙的勢力範圍,所以投靠得毫無阻滯,除了那些坐於高位的家主及其嫡系。

漆雕家家主倒也剛烈,自盡於自家主城城頭,至於陽家家主,吳亙則是送給了姬楠,由其負責處置。

良遮山前已再無可威脅自己的對手,各路軍馬押解著俘虜,轟轟烈烈入了良遮山。

可入山後這些人並沒有回到自己的軍營,而是以巡視兩個新郡的名義,一頭向東扎入了茫茫原野之中。

如此大勝,諸軍並未迎來期望中的犒賞,甚至吳亙從頭至腳一直沒有露面。吃壞肚子的說法已經無法服眾,目前最可靠的說法是,吳亙因強搶了民女,在床榻被人家捅了一刀,傷著了要緊處,一直在外求醫。

吳亙自然不知道自己被編排成了什麼,他此時與姬辛坐於馬車中,正跟著大軍北進。

為了此次行軍的隱秘,防止訊息洩漏,大軍選擇的都是人煙稀少之地,且軍中信隼一律收繳。與此同時,楊正帶著牛超、吉辰鳴之流,在大軍所過之處細細緝查,將那些故意在途中留下線索的人一一拿下,先後斬了幾十人。

義鶻軍則是不停在空巡查,但凡發現有人在旁窺探,也不管是普通的百姓,還是他人的斥候,全部予以拿下。

當然,在昆天洲如此地廣人稀的地方,若不是有意派人偵察,這四萬餘人行走於曠野上,還真難被人發覺。

於是無畏軍順利透過了兩個家族,等到了段幹家的時候,好運終是到了頭。迎面撞上了一支千餘人的段幹家族兵,在短暫的交戰後,無畏軍順利拿下了對手。

但這也意味著,無畏軍的行蹤可能會暴露出去。於是,吳亙下令,見到一些小城不必繞開,全力撲向原蒼家的地盤,即現在的倉野郡。

在一座小城借糧時,無畏軍在城門上發現了一張告示,如今吳亙與姬辛看的正是這張紙。

紙是普通的紙,但紙上的內容卻是石破天驚。這張告示所摘抄的內容,正是大少主姬宸的詔書。

詔書上字不多,卻字字千鈞。裡面主要意思就是,除了陸家、古家、魯家等已被滅掉的家族依舊設郡外,其餘各個家族仍保持既有規制不變,除了向姬家繳納賦稅、另派一名刺史監督各家之外,可以保持自家的地盤和人馬,並可世襲罔替。

只不過當前的家主過世後,要將地盤均分給自己的子嗣。這些人均為家主,互不隸屬,再下一代亦然,也須將自家地盤平分給後代。

“這個畜生,好不容易壓制各家同意改制,他竟然倒行逆施,將大好的局面付之東流。”姬辛看到告示後勃然大怒,姬宸此舉,可謂否定了他的原本計劃,起碼在幾十年內,各家族會保持當今的現狀。

吳亙盯著這個告示默然不語,眉頭緊蹙,在大軍行進的時候,姬宸突然丟擲這個告示,對於無畏軍來說簡直是天大的難題。

原本自己以姬嫣的名義攻打寒陸城,在其他家族看來,就是姬家內部的紛爭,與各家族關係不大,甚至有的人還會樂見其成,姬家削弱後就很難強力推動改制之事。

但姬宸此舉,卻是將各個家族拉攏到了自己身邊,不用改制,只不過派了個人過來監督,這就好辦了許多。雖然自己死後地盤須分給子嗣,實力會漸漸削減,但肉畢竟是爛在自家鍋裡。

這麼一來,無畏軍原本只要打垮南軍和一些衛軍即可,現在還要加上各個家族。

“難辦了,這仗不好打了。”吳亙嘟囔著,將告示高高舉起,恨不能將這些字都給吃下去。

夜晚的時候,原本一路急行的無畏軍破天荒停了下來,針對姬宸的告示商議對策。

“眾建家族而少其力,好手段,好謀略。”楊正看著告示,嘖嘖讚歎道,他出身皇家,自是曉得此令的精妙之處,“只不過,此策若想施行,姬宸手中必須得有一支可同時擊敗五六個家族的人馬,否則這些家族會想法子避免自家地盤被分割,一點點削弱之下被姬家給吞掉。”

“先不管姬宸的麻煩,我們當下倒是真麻煩了,可能面對的就是有諸多家族助力的南軍。若是不解決這告示的問題,此戰難勝。”胡嘉也在旁插嘴。

“狠啊,這招確實是狠,這下子鐵手行省形勢驟穩,將諸家籠絡於身側,姬宸的位子穩了。”蒼仁靜不由連連感慨,雖說打仗不行,但僅論政事,姬宸此人還是頗有見地的。“幸好我軍選擇的這條進軍路線避開了大部分的家族,否則這些家族必會層層攔截,一點點失血之下,我軍到達寒陸城時已是羸弱不堪。”

吳亙揉捏著自己的眉心,政事非己所長,果然玩弄權術的都是高手,人家輕飄飄一張紙,可抵十萬精兵。

“楊正、陸青、蒼仁靜,你們幾個這些日子撇下其他事,琢磨一下怎麼破掉對方的告示,對方行此虛招,我們當以虛招相對。”討論了半天,在場的人皆是有些束手無策,吳亙只得將此事交給了楊正等人,沒辦法,除了這幾人,帳中其他人包括自己在內都是一群廝殺漢,哪裡會玩如此傷腦筋的玩意。

“既然姬宸讓利於諸家及其子嗣,若想破之,不妨讓更多人獲利,以抵消此策之功。”向來在軍議時不太出聲的水從月,忽然開口道。

在場眾人一愣,長期以來,大夥都把水從月當作一名悍將看待,卻不想人家也是貴人出身,自幼飽讀經書,胸有韜略,只不過平日裡懶得說話而已。

楊正眼睛一亮,扺掌而笑,“是的啊,既然姬宸肯讓利,咱就再下些猛藥,至於說往後兌現不兌現,還是要拳頭說話的。”

吳亙見這些人有了思路,也是精神大振,“楊正你們幾人好好琢磨一下,大軍還是要快速前行。此告示一出,肯定會有家族派兵拱衛寒陸城,我們要儘快行軍,爭取不讓更多的家族與南軍匯合。”..

無畏軍僅僅休息一晚,便拔營全力衝過各個家族的地盤,能不戰的絕不交戰,即使交戰,也只是將其擊潰,免得耽擱行程。

就這樣,無畏軍終於快殺到原陸家的地盤,再往前,吳亙準備沿著當時聯軍的老路,前出耶第原,向西直擊寒陸城。

不過,即使選擇了這樣一條道路,吳亙也發現各地有些異動。這些被姬家所委任的郡守,很多人已經投靠姬宸,明裡暗裡對無畏軍進行攔阻。

或是閉城不出,或是堅壁清野,讓無畏軍糧草籌措頗為困難。無奈之下,吳亙按著蒼仁靜的意思,以大軍圍城,又煽動城中居民作亂,在宰了兩個縣令後,又擊殺一名郡守後,方讓抵抗少了些。

畢竟這些郡守新近上任,還難以全部掌控郡中諸事,再加上前面無畏軍前往良遮山時都經過這些城池,城中的人多與無畏軍一些士卒有牽連,所以很快就拿下各郡。

就在進入原陸家地盤即現在的鎮逆郡時,吳亙聽到了一個無語的訊息。該郡新任的郡守孟卓,竟然將自己的親弟弟孟令拿下,送到了寒陸城中。

孟令原本一直在姬夜手下效力,但姬夜被捉之後,姬宸和慕容雁玉對其手下大加追索,很多人被殺。孟令無奈之下,只得逃往孟卓處,以求庇護。卻不想孟卓竟然大義滅親,下令將其綁縛好送給了姬宸,聽說已被斬首於城中。

聞聽此信的孟順和孟朔皆是怒不可遏,直欲提兵攻打茂菁城,將這個為了權勢罔顧親情的傢伙拿下。

只不過,吳亙並不想深入鎮逆郡太多,畢竟要趕在各家人馬集結好之前抵達寒陸城,實在耽擱不得時間,只能讓此等小人多存活幾日。

大軍抵達青槐城後,吳亙下令在城中休息兩日,連日行軍,人馬睏乏,已是強弩之末。

吳亙頭疼的發現,剩下的糧草只能支撐二十日。這如何是好,要想打到寒陸城前,二十日如何能成,萬一再遇上大戰,恐怕消耗得更快。

坐於這座熟悉的大城中,吳亙與孟朔等人相對苦笑,行軍打仗,糧草為先,沒想到最後竟然有斷糧之虞。孟朔雖然派人四下蒐羅,但所獲並不多,大量的糧草早已被孟卓徵走。

“不行咱再掉頭打回去,沒有糧草是斷不可進軍的。”胡嘉惡狠狠道。原本按著計劃,到了鎮逆郡後,有孟卓這個熟人,籌措糧草應是頗為容易,沒想到此人竟然翻臉不認人,反而陰了無畏軍一把,如此變故著實打了吳亙一個措手不及。

“打回去來來回回又得十幾日,每拖延一日,當面的敵軍就會越多。”楊正看著手中的情報,一臉煩悶。

據義鶻軍偵察,在耶第原一帶,已有軍馬在大量聚集,而且後續援軍從各個方向仍在源源不斷趕來。耽擱一天,對方就是多上諸多人馬。

到了當下境地,無畏軍孤軍深入,已經沒了退路,要不擊潰當面對手,要不辛苦積攢的基業就會一戰而空。

正煩悶間,忽然有義鶻軍入城報告,從東來了千餘人的車隊,押解著大量的馬車,正向青槐城方向趕來。

“派人去看看。”吳亙也沒辦法,只得下令讓義鶻軍前去打探,另外中軍張武陽帶了一彪人馬前出攔截。

等過了半日,張武陽卻是帶著一人,乘坐當扈鳥率先返了回來。等入了城中無畏軍臨時議事的府邸,張武陽面色古怪的入了屋中。

看到吳亙,張武陽吭吭哧哧,不時偷偷瞟上一眼孟朔。

“怎麼了,可是什麼人帶兵至此。”吳亙心中奇怪,趕緊催促道。

“是寧雨昔到此。”張武陽聲音小了許多。

吳亙神色一僵,心虛的看了一眼孟朔,“她來幹什麼。”

“她來送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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