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由翼山中,寂靜無聲,只有鞭子與肉身碰撞的聲音,一遍遍響起,不清脆,就好像人踩在了泥地裡,發出噗噗的聲響。

這種感覺很難熬,至少卓克這麼認為,每次落鞭,心臟就會不自覺抽搐一下。

只有牛超若無其事觀察著鞭子的落勢,琢磨著下次再加些什麼手段,讓人不至於這麼快就昏迷過去,昏過去的鞭刑還能稱為刑嗎。

終於,難熬的鞭刑結束。樂希看著躺在地上,時而抽搐幾下的妹妹,臉色蒼白的如同一張紙。

有兩名僕從軍女子將樂玉抬了下去,交由軍中大夫醫治。

很快,有人將那兩名嚇癱的軍官按在地上,由樂希各打了一百鞭。慘叫聲響了幾次便戛然而止,兩人最後被抬走的時候,身上已經看不見一處完好地方。

漫長的行刑終是結束了,很多人都鬆了口氣,這個過程太煎熬了,讓人覺著今天的太陽似乎睡著了一般,始終掛在天空不肯落下。

吳亙掃視了一圈眾人,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都低下了頭,不敢與之對視。

吳亙不想說什麼,說百遍都沒有打一次來得讓人印象深刻。正要帶著寶象等人離開,樂希大步來到吳亙面前,“大人,今日行刑尚未結束。”

吳亙微怔,嘆了口氣,“主犯受罰就可以了。”

“不,大人,真正的主犯是我,是我平日裡管教不嚴,縱容下屬,拉不下,雙手捧著血淋淋的鞭子大聲道。

“不必了,足夠了。”吳亙低聲道,並沒有看向腳邊的男人。

“大人,請允小人自罰。”樂希仍執拗的舉著手中鞭子。

沉默片刻,吳亙轉過了身,“三十。”看到樂希還想說什麼,“打完了,第二天好好帶兵,不準躺在床上裝死。”

樂希鄭重點了點頭,將上身坦露,舉起手中的鞭子打向自己的身體。鞭聲再次響起,氣氛卻比方才還要沉鬱,圖丹和一眾軍官看著身上流下一條條血痕,咬著牙竭力支撐的樂希,皆是沉默不語。

啪啪的響聲傳來,所有人的身體都陣陣發寒,心裡不停默唸著軍紀。因為他們知道,下一次自己或是手下犯錯,跪在那裡的可能就是自己。

三十鞭子結束了,樂希雙手撐在地上喘著粗氣,“多謝大人寬容。”

吳亙卻是一言未發,掉頭拂袖而去。

等回到屋中,吳亙當即讓寶象全面負責軍紀之事。對於這樣一支快速成長起來的軍伍,軍紀就是那立柱垣牆,稍有鬆動,整支隊伍便會潰散。

經歷這一次風波之後,無畏軍風氣好轉不少,終是有了些正卒的味道。

冬去春來,和煦的春風吹拂於大地,萬物漸漸復甦,蜂蝶飛舞於大地,撩撥著萬紫千紅。

由翼山上,經歷了一冬的練兵,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無畏軍雖然仍是一千人,但已隱隱有些勁旅的氣象。但在這片安寧中,吳亙總能感覺有一些不安的氣息。

陸家頻頻調整兵馬,陸青對無畏軍的組建也關心了許多,來得次數也多了些。

這一日,吳亙正與一幫士卒在營中玩著投壺遊戲。與文人玩法不同,每人手中都是一根丈餘長的木棍,要準確扔到兩百步的一個石甕中。石甕旁,木棍橫陳,亂七八糟散落了一地,只有一兩根木棍準確的落入了甕中。

山中不時響起士卒的起鬨聲和嘆息聲,為投手的成績惋惜,揶揄著那些偷偷越幾步線以取得好成績的袍澤。

與薛信不同,張武陽平素除了練兵之外,還會組織士卒玩一些對抗類的遊戲,以鼓舞軍心,融洽士卒之間關係。

吳亙毫無形象的躺在椅子上,衝著一個將木棍投入石甕計程車卒扔出一個酒囊。大夥早已習慣這位千戶大人的習慣,喜歡讓人叫他寨主,只要不是練兵或打仗,隨你開玩笑。

卓克匆匆從遠處而來,看著正仰頭大笑的吳亙欲言又止。

吳亙將身旁的酒囊全部扔了出去,起身走到了卓克身旁,笑容漸漸斂去,“可是有什麼緊要事。”

卓克從袖子中掏出一張紙條,與吳亙並肩而行,“葉參軍從茂菁城傳來訊息,陸家可能要對一些附屬的家族動手,目前最有可能的就是孟家。他讓我們看看,能不能借機吃下這一場家。”

吳亙認真看了看紙條,蹙眉沉思片刻,“走,到屋中議事,叫上寶校尉他們。”

很快,寶象、張武陽、圖丹、樂希等人都聚集了到吳亙的屋中,這裡也兼作了由翼山無畏軍的議事堂。

將紙條傳閱了一遍,吳亙笑眯眯看著堂中幾位,“你們看怎麼樣,咱要不要參和這一把。”

寶象用自己粗大的指頭捏著小巧的茶盞,故作矜持,全然沒有了以往的魯莽,“我看可以打上一打,孟家不過是個千戶,雖然咱這些日子辛辛苦苦蒐羅人馬,才攢了一千人。

但若是打下這什麼孟家,將其族中正卒攏在手中,那咱豈不是省了很多練兵的功夫。當下只有一條,有這麼大的誘惑在此,其他家族會不會一擁而上,陸家會不會讓我們吃下這口肉。”

吳亙衝著寶象連連點頭,一臉鼓勵之色。話說自從到了由翼山,天性懶惰的吳亙,毫無例外把大部分的擔子壓給寶象。得益於重任加身,其人成長飛快,在人前說話做事也沉穩了許多。

張武陽衝著吳亙拱了拱手,“寨主,我贊同寶校尉的意見,可以打。不過我有一點不解之處,此事尚未發動,當是陸家隱秘,葉參軍是如何得知。

能不能透過他得到情報的途徑,設法打聽一下,若是能得到陸家的配合,咱打起來能輕鬆些。要不然,硬啃下一個家族,即使最後拿了下來,恐怕我們無畏軍也會傷亡不小。”

“是啊。寨主。”圖丹亦是開口,不過他與張武陽一樣,改稱吳亙為寨主,“每個家族能立足於昆天洲,都有其有獨到之處。如這孟家,最有名的就是狼兵。”

“狼兵?”吳亙一怔,忽然想起了牛也的巨獒,“他們也善於驅使野獸作戰。”

“正是。”圖丹話剛出口,便意識到吳亙誤解了自己的話,“倒不是趕著狼作戰,而是人騎於狼身上衝殺,就如我們騎馬一樣。”

“騎狼啊。”吳亙撓了撓頭,不知道這孟家是如何馴服這些猛獸的。

圖丹接著解釋道:“這些狼經孟家秘術馴養,長得頗為高大,與咱的戰馬無異。而且十分兇猛,一般的馬兒碰上狼兵,別說衝鋒,說不得掉頭就跑也有可能。所以,很多家族不願碰上孟家,因為折損太多了。

說到此處,我再接著寶校尉的話題。其實若是打孟家,並沒有多少人會與我們搶,因為所求不同。咱無畏軍打孟家,求得是人和財。其他家族覬覦的則是城和地,彼此並沒有太大的衝突。

而且正面打孟家,碰上狼兵的話傷亡太大,這些家族巴不得有人替他們送死,自己安安穩穩跟在後面撿戰利品。只不過,看陸家願不願意分潤一些出去罷了。”

聽了圖丹的話,吳亙連連點頭,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按著圖丹所說,還真是那麼回事,讓無畏軍打孟家,也符合各個家族的利益,少了不必要的傷亡。

“哈哈,圖丹所言甚是。既然各個家族不反對,我過會就讓人給葉子明發信,多走走陸家門路,把這事拿下來。”吳亙滿面笑容,身體坐直了些。這圖丹被收拾一頓後,就好似開了竅一般,屢次提出中肯建議,而且都說在了點子上。

圖丹微微一笑,衝著吳亙拱拱手,“寨主,其實陸家這裡,倒也不是太大的障礙,他們肯定也想讓咱無畏軍接下此事。”

“咦,何出此言。”吳亙挑了挑眉毛,身體向圖丹的方向靠了靠。

“寨主,現在鐵手行省因為改制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其實,真正率先改制的並不是姬家,而是陸家。大人到磐石路也有些時日了,可以看到,陸家控制了不少的城池,將各個小家族隔了開來。

這些城池原本都是一些小家族所有,陸家將其剿滅後,便派了一些自家子嗣過來當城主,直接受茂菁城統領,城中只准保留少量的衛戍兵卒,若有戰事,需由茂菁城統一派遣人馬,咱旁邊的留安城就是如此。

這些地方的城主任免,皆是陸家家主一言決之,這與人族的郡縣制有何區別,只不過沒有明說罷了,所以就出現了郡縣直屬和其他家族附屬交雜這種奇怪局面。

寨主你想想,若你是陸家家主,打孟家這種事,會想讓其他小家族參與其中嗎,為何不用本部人馬,難不成還要將所獲分與其他家族。這麼一來,既要用本部人馬,又打死打光了不太心疼,就只有咱無畏軍,誰讓咱是寄人籬下,不是陸家親信呢。”

“咳咳。”正裝模作樣喝茶的吳亙,被嗆得連連咳嗽。圖丹一番話,可謂驚醒夢中人。怪不得陸青這些日子勞軍來得勤快了許多,原來存的是這樣的心思。

放下茶杯,吳亙心中感慨,當初對圖丹用刑後,也曾生了將其趕走的心思。幸好當時猶豫了一下,此時才看出,這圖丹確實肚中有些東西。???.biQuPai.

所以老話說得對,日久方見人心,斷不能只憑第一眼的印象,就隨意把一個人從心中宣佈了死刑。

按捺不住心頭的高興,吳亙乾脆站了起來,走到了圖丹的面前,重重拍了拍其肩膀,“真不錯,聽君一言,茅塞頓開啊。”

圖丹趕緊站起,謙遜道:“寨主不必如此,我只不過是仗著熟悉磐石路的底細,嘴上誇誇其談而已,真正打起來,還要看寶校尉、張統領和樂曲長他們的。”

吳亙抿著嘴唇點了點頭,“不管怎樣,你立了首功,待打下孟家後,咱再行封賞。”

重新走回座位,吳亙舉目望向眾人,“打孟家的事就這麼定下了,接下來就是論一下怎麼打。”

寶象拍了一下桌子,有些無奈,“這狼兵兇猛,正好剋制咱的騎兵,要是咱的馬不怕狼就好了。還有就是,得抓緊摸清孟家的低細,萬一藏著什麼老妖怪就不妥了。”

吳亙低頭想了一會,方正色道,“這樣好了,咱三管齊下。對付狼兵的事,我來想辦法。樂希那裡,要精心挑選一些出類拔萃的射手,最好能超過一般騎兵的射程。另外酈其給葉子明傳信,讓他多活動一下,爭取能讓陸家支援我們對孟家用兵,同時要給予以一定的配合支援。”

坐在解落裡的酈其依舊一聲不吭,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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