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軍寨靜靜矗立在這片黑色的原上,三三兩兩的黯淡篝火點綴於其中,飄忽不定,好似亂葬崗上的鬼火。

吳亙僅僅讓手下休息了半個時辰,便不顧奔行疲勞,強打著精神悄悄潛到了衛軍的營寨旁。在距營寨還有幾里的時候,所有人都牽馬前行,讓馬蹄的震動減小到最低。

不是不想體恤手下,因為按著義鶻軍偵察的結果,這些人可能第二日就要拔營離開,再來得晚些,此次的強襲也就失了意義。

戰事是在原巴家人馬的偷襲下悄悄開始的,這些人只是穿了輕軟的黑色皮甲,棄馬伏身緩行,最後更是悄悄爬到了營寨的周邊。他們的任務就是破壞這些寨牆的根基,將攜帶的火油倒在牆根邊。

這麼多人前行,即使再小心,說不得也會被對方巡邏計程車卒所發現。但由於聶毗部準備次日離開,今夜的軍寨中少了許多巡邏的人,很多帳篷已經裝在了馬車上,車輛多堆積在靠近寨門的地方,以方便第二天離開。

估計聶毗也沒想到,對手會來的這麼快。即使有人向他通報無畏軍離開了良遮山,但按著馬兒的腳力估計,也應是兩三日後方可到達,所以警戒便松到了一個另人髮指的地步。

巴家的人馬安全退了回來,吳亙伸出右手,感受著風的力道,「打吧。」

輕飄飄的命令下達,很快無畏軍動了起來。按著不知推演了多少遍的進攻計劃,各軍再不顧忌被敵發現,快速抵達了自己的攻擊位置。

率先射出的是一支支的火箭,如同一顆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在深藍色的夜空中劃出密密的絲線,紛紛墜落在了營寨中。

很快,木頭製成的寨牆處就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翻卷著發出噼啪的響聲,在南風相送下,向著寨子中翻卷而去。

緊接著,一架架的飛石車被推了出來。這些車子經過橋班的改良,體形大為縮小,雖然射程近了一些,但也更便於在戰場上移動。

一個個火彈飛起,帶著濃濃的黑煙,與火箭夾雜於一起,像一朵朵秋日的金絲菊,美麗妖嬈,在營寨中盡情綻放稍縱即逝的美麗。

南風夜放花千朵,更吹落、花如雨。

營寨中,流光溢彩,花開成海。風助火,火催風,乾燥的秋日裡,火焰引燃了地上的草,牆邊的車,營中的帳,向著縱深奔湧而去。

寨中一片混亂,被驚醒的人從帳中匆匆奔出,四下尋找著自己的馬,躲避著那密如雨的箭矢。急促的鑼聲響起,有人試圖重新集結隊伍,衝過營地四周的火牆。

到處都是箭石,到處都是敵人,這些已經許久未打過仗的衛軍,在驟然遇到如此奇襲後,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反擊,或縮於車後,或向寨子的中央奔去,整個隊伍的建制已經被完全打亂。

終於有些清醒過來的將領,站在營寨中的大車上,大聲呼和著,試圖收攏這些如無頭蒼蠅般的手下。人在混亂的情況下,自然本能會盲從,於是有不少的人向營寨中間聚集,那裡的箭矢也是最少。

一名千戶騎在馬上,正呵斥著自己的手下,撲滅周邊的大火,拿起兵器準備反擊。他有些氣惱,怎麼就會這麼輕易的炸了營,關鍵到現在不知道是什麼人向衛軍發動了偷襲,這如何向鎮撫交代。

天空中傳來奇怪的聲音,好像是鳥扇動翅膀的振鳴。鳥很多,聲音連成一片,好似有無數人在嗬嗬冷笑。

千戶抬起了頭,臉色變得煞白,即使在紅黃火光的照射下,仍如敷了粉的伶人。黑壓壓的當扈鳥和古怪的飛梭從遠處飛了過來,猶如一片烏雲罩在了營寨的頭頂。

義鶻軍,千戶終於明白是誰偷襲了衛軍大營。在如今的鐵手行省,義鶻軍的名號已被每個領兵之人唸叨了多少遍。而如今能一次出動這麼

多的大鳥和飛梭,只有義鶻軍可以做到。

良遮山距此這麼遙遠,他們怎麼來的,怎麼來得這麼快。

千戶坐在馬上,頭直直仰視著義鶻軍飛過,隨著第一艘飛梭的移動而微微轉頭,就好像一個好奇的孩子,目不轉睛盯著好玩的物事。

一個個的青白光球從空中落下,在暗黑的天幕下,恍若一個個發光的水母,正漂浮於幽深的大海中。

光球急速旋轉,飄飄忽忽飛到軍寨上空。

南風,大了起來。幽怨的風聲漸響,攪動了那些四下飛舞的火星,好似萬千人在同聲而泣。

一個個光球拖著長長的光芒,如倦鳥般落下。

無數的白光亮起,巨大的爆炸聲讓天地都在顫抖,或青或白的閃電蜿蜒於營中,形成葉脈狀的金樹銀線,光焰閃爍,將整個營寨切割得支離破碎。

耀眼的閃電所到之處,融化了鐵刀,擊穿了堅盾,燃燒起人馬的身體,與原本的火焰交相輝映。

一個人狂嚎著從營寨中跑出,奇怪的是,他身上沒有火,火卻從其口鼻中噴出。奔跑了幾步,這個人頹然倒地,一股惡臭在空氣中飄蕩開來。

此情此景,讓這些見慣了生死的無畏軍都不禁動容。

吳亙的臉上忽明忽暗,默默注視著幾成煉獄的營寨,寨牆已被焚燬,陷阱在大火下也無法遁形。

緩緩拔出了斷刀,刀尖指向大火仍在肆虐的營寨,「殺。」

殺,伴隨著急促的鼓聲,喊殺聲四起,無畏軍用長槍撥開已燃燒成木炭的寨牆,將那無盡的火星擁抱於身前,衝入了火樹銀花之間。

無論那所謂的火攻再怎麼厲害,無論那飛雷再如何暴戾,面對四萬多人的陣營,戰爭的勝負最終還是要一刀一劍來解決。

喊殺聲,刀劍的脆鳴聲,響徹了夜空。人影在火中不斷穿梭,猶如正圍繞篝火跳著儺舞的山民,不時有人化為火焰的一部分,空氣中游蕩著一股噁心的甜膩的肉香味。

左軍和右軍率先鑿穿了衛軍的左大營,完成了對敵的分割。中軍則是迅速卡在了衛軍中軍與右大營之間,截斷了敵增援的通道。

前軍和後軍進展相對緩慢,畢竟衛軍中軍大營兵力最厚,即使經歷了火攻雷襲,但活下來的人仍不在少數。況且,聶毗也在這裡,作為一名積年的老將,看著那些湧入的無畏軍,聽著另外兩個大營的喊聲漸弱,他很快意識到,大營守不住了,繼續呆在這裡,等對方人手騰出,自己只能被對方全部圍殲於此處。

於是,他不再猶豫,下令營中人馬,衝著對方人馬最為薄弱的西邊衝了過去。

經歷了短暫的廝殺後,有近八千人從營中逃了出來,跟著聶毗向西撤去。如今,只有與姬震的人馬合流,才能擋下對方的進攻。

幸好前面按著寒陸城軍令,已派了一些人向西與姬震部會合。軍令中告知,無畏軍已出了良遮山,要求兩軍儘快靠攏,以擋住對方的攻勢。即使沒能攔住無畏軍,也可以趁機襲擊良遮山這個賊巢。

只是沒想到,無畏軍這麼幹脆,說動手就動手,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聶毗心裡在懊悔,為什麼不早些向西撤去。

可是再來一次的話,自己會撤嗎,答案還是不會。都是鎮撫,憑什麼自己要投向姬震,就因為對方姓姬嗎。

胡思亂想間,身旁的親兵一陣驚呼。聶毗順著親兵的手勢向後望去,不由心神大震。

身後不遠處,有一支人馬正緊緊跟在後面。這些人的馬具上放出淡淡的白光,猶如一隻只飛舞的銀蝶。看其馬速,再過一會就能追上自己身後的這些衛軍。

不行,自家人馬方逃出生天,已是失了戰意,不能在如此黑暗的夜中與其對戰。

「散開,往西跑。」聶毗下了一個簡單的軍令,說著他讓親兵將自己的牙旗收起,人馬分散開,一路向西狂奔。

在黑暗的夜中,這麼多的人馬四下奔逃,就是義鶻軍也不好追蹤,更何況後面的的前軍。

於是,除了部分不幸被追上的人馬,近一半的衛軍人馬還是逃了出去,包括隱藏於士卒間的聶毗。

人在絕境下求生的力量是強大的,僅僅兩個時辰的功夫,衛軍就奔出兩百多里。

天邊漸漸露出曙光,光明重新降臨在了人間。

聶毗看著已經口吐白沫的坐騎,緩緩停在了一處高崗上。得收攏一下散亂的部下,同時也讓戰馬歇息一下,要不然跑不到姬震的營地,這些馬就得累死。昨夜奔的匆忙,每個人只有一匹馬。失了馬,衛軍只能成為待宰的羔羊。

聶毗不是不能自己逃走,憑著他的修為,對方肯定難以追上。只不過,一個失了手下的鎮撫還是鎮撫嗎,以後在姬家還如何立足。

讓親兵重新打起自己的旗幟,試圖讓散亂的手下重新聚集於一起。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聶毗有些悲哀的掃視了一眼四周,跟上來的只有兩千人馬,其他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天空中,出現了一艘飛梭,正圍繞著不肯離去的飛梭。

一道白光從飛梭上射出,聶毗只得轉了個方向,趁著這一空當,飛梭已經向著東方急急逃去。

不能再等了,聶毗心中惶恐,對方已經偵知了自己的所在,追兵應是很快就能趕到。

「走。」聶毗重新上馬,招呼那些已是疲憊至極的手下上馬,此時再累,也須得馬上離開,要不然只能是死路一條。

跑了不到五里,身後傳來了馬蹄衝擊地面的震動,聶毗回頭一看,有隊身著白甲的人馬正踏著霞光、負著初日而來。領頭的是一名手持長戟,白馬白袍的將領。

水從月,聶毗心底呻吟了一聲。如今這個名字在鐵手行省可謂是如雷貫耳,連殺多名鎮撫,可謂妥妥的殺神。

聶毗再也顧不上自己的手下,身體猛得一躍,孤身向著遠處掠去。

一片狼藉的衛軍營寨前,吳亙坐在馬上,靜靜打量著面前凌亂的戰場。晨風吹過,送來了焦糊的味道。

營寨中的大火已被撲滅,只餘一些地方還在冒著青煙。無畏軍士卒們正欣喜的收攏著戰獲,不時有一隊隊的俘虜垂頭喪氣,向著遠處走去。

昨夜,吳亙始終端坐於馬上,並未砍出一刀。這是他入昆天洲後,少有的沒有親身上陣廝殺。

看著穩坐於馬上的吳亙,這些無畏軍士卒眼中多了些敬服,特別是那些從各家族抓來的俘虜,首次作為無畏軍參戰能獲得如此大勝,更是撲滅了他們心中的一些小心思。

將領的威信絕不只是依賴於嚴苛的軍律,能打勝仗,方能讓手下真正認同。

從馬上跳下,吳亙並不入營,而是走向了立在高處的一個小帳,這是手下為自己準備的。這裡處於一處高坡,風不免大些,正好吹散那些血腥味。

戰事已經結束,敵人已經被全部殲滅,所以這裡只有十幾名親兵看著。

入得帳中,吳亙將頭盔摘下,準備休息片刻。高經端了一碗稀飯走了進來,頭髮被燒得坑坑窪窪。

按著吳亙的軍令,凌雲八騎昨夜都得參與衝鋒,所以高經就變成如此了模樣。

將碗放下,高經恭敬的退了出去。

吳亙微微一笑,將裝有稀飯的碗端了起來。剛送到嘴邊,稀飯的湯汁中忽然反射出一道亮光。

噹啷,碗落到地上碎為兩半,稀飯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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